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第一百五十章风波再起   尺寸之地,纯白的天花板正中吊着水晶壁灯,淡绿冰洁的墙壁贴间或贴了三五张风景画,粉色的地板擦洗得一尘不染,崭新的床桌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宽大而柔软的大床覆上棉被羽枕,推开三尺轩窗,十余米处便是月亮湖,澄江如练,垂柳依依,若是到了晚上,再有明月如轮,辉洒千里,赠雅施柔之下,便是最粗豪的大汉居于此地,只怕也忍不住咏出一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何况此地居住的不是什么粗豪大汉,而是心存风雅,追慕古风的薛向薛县长。如果说此时的萧山县是个大泥塘的话,那薛向就是在泥塘里掘泥的工人,陷身泥淖,身心俱疲,而夏家小院里的这间小房,就似一泓清潭,每晚归来,将这肮脏疲惫的身子,污秽世俗之心,一并投注这潭间,随了这清流激水,去疲舒身,荡污涤秽,整个人便似又重生了。   薛向实在是爱煞了这间小屋,尽管里面的装潢,尤其是色调,搭配得有些可笑,可就是这可笑的搭配,最是让人温馨,因为这是当初小家伙挑选的颜色,东一抹,西一抹,小人儿只求单件好看,哪里顾得上整体色调。   一念至此,薛向又想起了远方的三个弟妹。说起来,外人眼里,他们薛家门第高达,繁华尊贵,定是一等一的幸福人家,羡煞世人,可薛向却觉得眼下的日子。远不及数年前,他带着三个弟妹逍遥四九城来得快活。而今,先不谈他自己整日里俗事缠身,往来应酬,还要勾心斗角,巩固权位,更少不了的是,得时时小心,步步在意,提防外面随时射来的毒枪暗箭;单是原本团聚的四兄妹。忽而一分为三,天南海北,各隔天涯,薛向便觉浮生造化,弄人无情。好在他也知道,人生存世,有得必有失,只是在他看来。这亲情远重富贵,这失却又是大于得了。   可如今,他浮身宦海,已然身不由已,更不提在他身上,投注无数心力的父辈们。此身已如藤蔓,已然深深勒进了官场这棵大树,还要全身而退,只怕除了蔓死藤折,再无他法。   薛向垫高了枕头。痴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顶上的吊灯虽未拧开,床头桌边的台灯却是开着的,淡淡柔柔的黄晕,透过灯檐,投射在纯色的天花板上。好似在洁白的画板上素描出一朵兰花。薛向盯着这躲兰花,想着想着,忽然有些伤神,伸手便抽开床头桌的抽屉,探手拿出一册相集来,正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一张张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宛若一帧一帧胶片,霎时间。在脑海中便如电影一般,闪过那些美好的回忆。   薛向正看得入神,咚咚咚,三声轻响,有人敲窗。薛向素好风月,通常及睡才关窗,这时,窗子却是大开着,他抬眼看去,见夏家二妹正笑兮兮地望着他,双手一扬,一手端着个硕大的瓷碗,一手拎着个硕大的布袋,“我妈包的饺子,特意给你留的,猪肉酸菜馅的,现煮的呢,这个是小适妹妹给你的。”   要说薛向和夏家母女的关系,处得真有点相敬如宾的味道,现下小家伙虽不在夏家就食,可单位有好吃的,他照例留一份,或中午,或晚上,给他们娘仨捎回来,而夏家大嫂是实诚人,最怕受人恩惠,总惦记着还,可她家的条件哪里能弄出什么好的,只偶尔一次包的酸菜馅饺子被薛向夸赞好味道,至此,隔三差五,夏家大嫂总会包上一些,待薛向归来时,现煮了,着夏家小妹送过来,正如此时,已经快十点了,薛向还有新鲜的饺子吃。   薛向赶紧把门打开,接过夏家小妹手中的瓷碗,笑道:“跟你妈妈说声,以后我回来晚了,就不用麻烦了,你妈妈白天上门,哪里跟我耗得起,咦,你的碗呢?”   夏家小妹笑道:“今儿个不分你的,小适妹妹给我寄了一大堆好吃的,吃饱了呢。”   原来夏家条件有限,哪里能经得起这么频繁的吃饺子,是以,大部分时候,这饺子都是给薛向专供的,夏家母女确实极少吃。薛向虽不知道内情,可有次他吃饺子时,见夏家小妹馋得厉害,便道他吃不了这许多,遂让夏家小妹拿碗分食,自此,便成循例,是以,这会儿没见着夏家小妹拿碗,他才惊奇。   薛向将瓷碗在床头桌上放了,拿过布袋,拆开,翻检了下,袋内有两条云烟,一瓶茅台酒,一个打火机,几盒糕点,还有一个信封,拆开信封,正是小家伙的照片,多是军装照,照片中的小人儿又长高不少,一身小军装倒也衬得英姿飒爽,手中还不断变换着各种兵器,还有几张是坐着坦克照的,一张在直升机上的,小人儿笑颜如花,看来,在岭南有这么大个军营,她是真得很开心。   薛向拿过一盒糕点,将剩下的几盒递回夏家小妹,夏家小妹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因为客气也没用,此前,夏家小妹确实执拗不收,说小适妹妹给了,可小家伙寄送东西实在太频繁,薛向本性又不喜零嘴儿,结果,很多都放坏了,是以,夏家小妹就不客气了。   “薛大哥,你吃吧,我回去了,吃完,碗还放窗台上,明早我来拿。”   夏家小妹对薛向的称呼一直是不断变幻的,在夏家大嫂面前,两姊妹皆被夏家大嫂逼着叫叔叔,薛向也解释过多次,可夏家大嫂执意不从,说不能乱了规矩。于是,私下里,夏家小妹随着小家伙叫大哥,在夏家大嫂面前,依旧称叔叔。   看着夏家小妹蹦蹦跳跳地去了,薛向复把门关上,步到桌边,刚端起碗,忽然,窗前竟现出道黑影,噗通一下,那黑影竟钻进窗来,摔了跟头,薛向大惊,急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拎起身来,抵在墙上,待看清那人模样,失声叫道:“小马?”   这声称呼之所以又惊奇又不确定,是因为眼前这人的脸蛋依稀那个五金厂倒霉偷铁贼小马模样,可短短十余天,身形容貌却是大变。此前,薛向在五金厂见到小马时,这小子虽生得瘦瘦小小,可模样还算过得去,可这会儿再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张脸除了轮廓依稀,瘦得简直快成皮包骨了,拎在手中,几无份量。   “薛……县长,是我,是我!”   小马喘着粗气,声音极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待确定来人身份后,薛向的手便松了,哪知道他手方松,落地的小马竟似豹子一般朝床头桌冲去,一头扑倒桌上,迅疾间,脑袋嗡的一声撞在墙上,他竟哼也不哼,抱起那瓷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碗里的饺子便朝嘴巴里猛塞,一口赶一口,烫的双手通红,犹自不觉,眨眼间,一大碗饺子便被他下了肚,接着又抱起瓷碗,咕噜咕噜将碗中的汤喝得点滴不剩,最后,抱起瓷碗,猛舔一周,方才歇止。   这时,小马雪白的脸上才有了丝血色,眼中也有了几分神采,脑子也跟着活络了,这才想起身在何地,方才又做了什么,一念至此,小马又惊又恐,扭头朝薛向看去,却见薛向手里正在拆着个纸盒,拆完,又朝自己递来。   “饿极了吧,来,这还有,你慢慢吃,不过别吃撑,不然胃受不了。”   薛向递过去的正是方才留下的一盒糕点,他见小马这番模样,定然遇到了什么不可测的事儿,更何况,五金厂爆炸案,他一直挂在心上。若是操作失误或者年久失修导致的爆炸,也就罢了,可竟然是有人恶意而为,那薛向绝不会放过,毕竟是几条活生生的性命,不单触犯了律法,而且触碰到他薛老三做人为官的底线。   小马接过纸盒,刚拿出一块松糕,塞进嘴里,不及吞咽,竟呜呜地哭起来,这一哭好似江河决堤,奔腾难绝,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小马,显然已到伤心处。   薛向观他情状,便知必是遭逢大难,也不劝他,只转身将窗户也一并关上。   良久,哭声渐稀,小马发泄一通,心绪渐宁,思及方才的丑态,又生出羞赧,低了脑袋不说话。   薛向又替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小马放下糕点,一口喝干,一抹嘴,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薛县长,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吧!”   薛向早猜到定然发生了不测之事,却没想到竟严重到这种程度,慌忙一把扶起小马,待他坐稳后,便也在窗上坐了,这才堪问起究竟,小马也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所遭遇的事儿,一气说了个干净。   原来,那天五金厂暴动事件平息后,除了三五名工人代表主动站出来顶罪,被判了几个月的劳役后,全体闹事的工人都安然归家。   而小马胆子本来就小,家中一老父,两妹妹,全靠他养活,负担本就极重,自然不在顶罪代表之列。原本,这些日子,小马也和其它工人一般,在厂中完成脱钩前的最后一生产任务。 第一百五十一章那个人到底是谁   哪知道一周前,也就是薛向赴花原的那天,出了变故。那天,小马正在车间轧钢,忽然接到班长的通知,让他去厂长办公室。厂长见招,小马虽然稀里糊涂,却不敢有违,便去了。   哪知道刚行到厂长办公室外,不及推门,便听见屋里有谈话声。小马正准备敲门,那谈话声中出现了他自己的名字。这一惊之下,手就没敲下去,接着,小马便静静站在门外偷听。   这一听之下,小马竟是寒到了脊梁骨里,这会儿他已从说话的那两人声音中,知道了二人的身份,正是厂长孔亮,副厂长宋春,而谈论的内容,竟是在商量怎么将他送进监狱。听到这儿,小马毛都炸了,屁滚尿流地滚下楼去,当下,连家也不敢回,就躲在了外面。   没多久,便听见风声,他小马已经被打上了畏罪潜逃的罪名,而且锅炉爆炸案也栽在了他的头上,说是小马在偷废铁时,贪心不足,看中了锅炉阀,结果,因为锅炉阀太紧,没有取下,却将之破坏、松动,最后,才导致了爆炸事故。   如此大的罪名,小马彻底不敢露面了,可慌乱间,他又不知道去找谁,整日里东躲西藏,身上原本就没几块钱,这些日子都是靠捡垃圾堆度日。接着,便又听到了,他老父被抓的消息,罪名是包庇犯罪的儿子,拒不交代小马的下落。   这下,小马彻底傻了。惊恐下,便要去公安局换回老父,可刚走到半路上,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那个一腿将自己扫到,躲避了致命子弹的薛县长。在小马眼里,原本是没有好官的。至少他没见过,可薛向的出现,才略略改变了小马的想法。再加上。当时,小马走投无路,绝境无生。死活便只有赌了,当即,便下定决心,去寻薛向。   小马知道薛向是萧山县的副县长,更知道县长在何处上班,可再给小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直奔县委大楼,说不到连第一关岗哨没过,他人就得进号子里去。他也不敢直接在薛向上班的路上堵人,毕竟那样太过危险。保不齐被有心人瞧见,他就得泄露踪迹,而踪迹一泄露,凭着人家给安的偌大罪名,就是薛向站在他身边。怕也是拦不住执法办案的警察。   是以,小马便剩了最后一个选择,摸清薛向居住地,悄悄溜进去相见。于是,这些日子,小马就守候在县委大楼前草丛深处。打算尾随薛向至家,可这些日子守下来,发现薛向要么是下班后,和他人外出吃饭,他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要么是干脆就在办公室睡了,不回家,几天折腾下来,小马差点没被饿成路倒,因为这些日子,他日夜坚守,压根儿就没多少功夫去寻摸吃食。   直到今天,小马才寻着机会,偷摸跟进夏家大院内,而跟进来的时候,他身上疲乏得快连二两力气也无了,是以,翻个米余的窗户,还摔了个狗吃屎。   听完小马这般颇似后世好莱坞亡命大戏般的传奇经历,薛向心绪久久难平,一叹恶官贪酷,视人命如草芥,二叹小马遭遇离奇,饱经悲苦,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急道:“上次你偷盗废铁不成,我不是在后来的五金厂锅炉爆善后处理大会上说了么,你戴罪立功,组织不再追究,怎么他们又拿这事儿,找上你了,还给你安了个锅炉爆炸案的元凶身份?”   细说来,薛向未必能完全肯定小马当日在五金厂叙述的他偷废铁瞅见人破坏锅炉阀的事儿,可是他绝对百分之百的肯定小马决计不敢去偷什么锅炉阀当废铁,首先,此人从小在五金厂长大,担负的又是给炼钢炉送焦煤的任务,哪里不知道锅炉阀不得轻动,动必大难的后果。更何况,此人眉目猥琐,胆量极小,便是利欲熏心,也决计不干干出这种致人死命的大灾难。是以,薛向压根儿不信小马是锅炉爆炸案的元凶。   小马脸现齐楚,哀声道:“我现在才知道您那天要是不当众宣布我被免罪的事儿,恐怕我就没有今天的灾难了。”   “这是什么意思?”   薛向奇道。   小马道:“本来那次在五金厂大楼二楼内,我向你们说我偷废铁看见有人动锅炉阀的事儿,除了当时在场的工人代表们知道,外人还不知道,可是您一在会上当众说给我免罪,我偷废铁的事儿,便明了,而我偷废铁的时间,地点,正好和那帮人动锅炉阀的时间、地点,相吻合,两相一印证,拿些干坏事儿的自然知道我看见他们的恶行了。不管我有没有把他们招出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才有了我今天的劫难啊!”   “是我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来外面去了,真是让你受苦了。”   薛向以手拍额,脸上大是歉意。   小马见薛向这么大的官儿向自己道歉,先就不好意思了,连连挥手道:“其实,也怪不得您,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我为什么会遭此劫难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还傻傻地待在厂里,等人来诱捕。况且,您知道的也只是一鳞半爪,我当时也没跟你们全说实话,我想的是,我保住他们,他们就能保住我,哪知道他们竟是这样心狠手辣。”   薛向霍然变色,一把抓住小马的手腕,恨声道:“难不成你知道是谁动的锅炉阀?”   “疼,疼……”   小马拼命地挣着手腕,薛向巨力之下,哪里是他能抗衡的。   薛向回过神来,赶紧松手,“快说,别跟老子磨蹭,哼,你有今天,也是自作自受!”   闻听小马竟隐瞒了内幕,薛向对他自然再无好脸色。   小马苦脸道:“薛县长,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他们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呀。”   话至此处,见薛向脸色再变,哪里还敢迁延,急道:“当时,我并不是只看见上次那位穿警服出现在咱们厂的小子,而是全部看清了,总共五个人,除了那个穿警服的小子,还有的四个都是我们厂的干部子弟,有孔厂长的儿子,有宋副厂长的儿子,有刘副书记的儿子,陈主任的儿子,马处长的儿子,您说,您说说,这些人,任凭哪一个都轻易把我捏死,他们合在一起,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正面对抗啊!”   薛向听罢,心里已然怒海翻江,他方才为没保护好小马自责时,还说“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到了外面去”现下看来,真是荒唐透顶,这哪里是传到外面去,简直就是他面对面地告诉犯罪分子的老爹:你们的事儿发了。而且最滑稽的是,当时诸位爹们大部分还端坐在主席台上,拍着巴掌,赞成他薛某人。   一念至此,薛向沉声道:“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若是再有不实、隐瞒,怕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薛向说得严厉,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小马的话,毕竟这家伙屡次出言,虽然不全,却从无假话。况且,从孔亮等人迫不及待要收拾小马的事儿上来看,显然印证了小马的指认。   “薛县长,我,我发誓,我……”   生死关头,小马激动万分,想获取薛向的完全信任,却又不知如何表达,惶急间,他竟把右手小指含进嘴巴,咔嚓一声,咬下一截,霎时间,血流如注。   “你个蠢货,这是做甚!”   薛向拽过枕巾,赶紧给他捂住伤口,又拆开拿条云烟,拨出烟叶子碾碎,给他覆在患处,又用纱布扎紧。   小马痛得满头大汗,却是吭也未吭,直把双眼直直盯着薛向,一双不满血丝的瞳子,伤心无数。   薛向帮着小马裹好伤口,指着大床道:“行了,你这几天就住我这儿吧,你说的,我也信了,先养好身子,你的事儿,我放在心上,只是目前,你已是案中人,单凭口供,没有实证,是扳不倒他们的。”   见小马神色大急,挣扎着又要站起,薛向按住他身子,接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你父亲和妹妹,我会照顾到的,保管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两个妹妹还在念书,我如今顶着个逃犯的罪名,我妹妹还怎么上学啊?”   小马难过得抱住了脑袋。   “行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若不起贪念,又怎会有今日之厄,凡是有因有果,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外加藏好身子,后边的事儿,你也插不上手,干着急也是无用,我再问你,当日你在五金厂指认的那个年轻警服青年,你真不认识?”   要说薛向盯着五金厂案,一大部分焦点都在那个警服青年身上,若不是当日他去而复返,动完锅炉阀后,还敢穿着警服回来看热闹,哪里有被小马指认的事儿,没有当场指认的事儿,后续的暴动,以及现在的栽赃,都无从提起,此人才是一切事由的关键。 第一百五十二章为了学雷锋   小马脖子一梗:“我真不认识,连孔厂长,不,姓孔的他儿子我都指认了,我还怕什么!”   “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能不能画出来?”   薛向有此一问,非是画蛇添足,因为那日事后,委托廖国友在公安局私下里勘察过,问询那日一早和那警服青年一道出勤的警员,竟没一人承认有这么个人。薛向知道那帮警察必然互相推隐,可再能隐藏,人还能消失掉不成。于是,薛向便请廖国友集合所有警察,招来当日站在前端的工人前来指认,可均说没有那个人,更诡异的是,再查花名册,人头竟是一个不少,那个警服青年还真就凭空消失了。   薛向知道人不可能忽然没掉,更知道背后必然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明证便是,当日要求集合警察时,尤勇双手还打着绷带,都带病出院一道来看了,胸脯拍得山响,喊着保证遵令,脸上竟隐约有喜色,这不是奇哉怪也么,好似自己的那番折腾,在为他尤某人自证清白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记得,记得,我做梦也忘不了那家伙,都是他才把我害成今天这样的!”   小马霍然起身。   薛向大喜,翻出纸笔,摆在小马面前,便要他画出来,哪知道小马接过纸笔,画了半天,不说能画出那警服青年的模样,就食连个人样子都勉强,图上的画像,便是八戒见了。都能生出优越感来。   薛向颓然,便不再折腾这位伤残、心残人士,让他上床睡觉,自个儿盘膝而坐,一夜无话,直至东方发白。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檐,射进屋内的时候。薛向睁开了双眼,起身,洗漱。买回早点,递回早起的夏家大嫂一份,另持了一大袋。钻回了房间,返回时,小马已经醒了。   “诺,一天的吃食都在里面了,除了上厕所,尽量不要外出,闷了,抽屉里有收音机,不过,到中午的时候关掉。免得人家听出里面有人,待会儿,我再给你换些烟草,那玩意儿止血,俩字儿。霸道!”   薛向边摆拾捡着桌子,边自顾自言语,浑不知一边的小马早已泪流满面。   “你这家伙又怎么呢,昨个儿下死口咬下自个儿一截小指时,也未见你掉泪,怎么这会儿。跟我扮起了大姑娘。”   薛向心思细腻,焉能不知小马这是心怀感恩,知感恩,这人就还有救。   安顿好小马,薛向便径直去了县委大楼自己的办公室。说起来,现下他薛县长贵人事忙,便是办公室也辟了两间,一在财会中心,一在县委大楼的县府那边,当然,他在县委大楼县委那侧也有办公室,不过却是一天也未去过。而这两间常用的办公室,现下,却是财会中心的那间使用频率,远高过县府这间。   而他今儿个不去财会中心,偏去县府那间,非是无心,实乃是有事儿,因为县府那间,叫通加密电话更加方便。   电话周转了一圈,进入了岭南,未几便传来严肃的声音,问他要通讯密码,薛向报了几个数字,未几电话便通了,待那边传来一声悦耳的“喂”后,薛向脸上便不自觉浮出笑来:“大美人儿,想我没?”   “咿呀!”   电话那头先是一声满怀喜悦的惊叹,转瞬间,便又转作冷淡:“干什么!”   没错,电话正是打给港岛柳莺儿的,本来内陆和港岛之间,是不可能实行单线联系的,不过军方自有高妙,岭南临近港岛,岭南军区自然担负着港岛的警戒和防护工作,暗里设在港岛的情治机构自也少不了,而这种加密的往复电话,自然更是少不了。而薛老三这位岭南军方一号大公子要公器私用,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薛向依旧嬉皮笑脸,小妮子这急速的语气转换,可是让薛向将她心思窥了个通透。   “不想!”   声音依旧干巴。   薛向几乎能想到那边的大美人一定是抿唇瞪眼,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了!”   “骗人,你若真想我,怎么这许久也不来个电话,除了春节你给过个电话外,四十七天十八小时了,你都没想过要给我电话!”   那边的小妮子像是真的爆发了,语气少有的这般激烈。   “四十七天十八小时!”   听到这准确到小时的报数,薛向心中真是又温暖又惭愧:“莺儿,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话,实在是这电话加密的,说起来,极麻烦,那边还有人监听,记录,咱俩谈情说爱,难不成还要人一一笔录么?”   “呀!”   电话那头的小妮子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处,一想到自己这般撒娇似地冲爱郎发火,还被第三者知晓,他就羞涩得快要昏过去才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明知……还那样说……我讨厌死……”   小妮子羞涩欲绝,断断续续,哪里还说得出个完整的句子。   小妮子话虽说不完整,薛向却是听明白小妮子在怪自己口没遮拦,故意引逗她谈情说话。其实,薛向知道那边虽会记录,不过这种情情爱爱的话多半不会保留,更何况他薛大公子的聊天记录谁敢保存,难不成放到以后成为政敌攻讦薛司令的把柄,指责他公器私用?即便有个第三者在电话那头偷听,又不是熟人,今生怕都是不得见面,他薛老三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老三厚脸皮,小妮子却是不行了,陡然间正经得宛若外交部发言人:“薛向同志,你打电话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薛向听得好笑,却是不敢再逗她,毕竟他这儿确实还有一堆事儿,尤其是小马的事儿,那更是耽搁不得,便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在这边遇到点困难……”   薛向便将五金厂的苦难说了,但略去锅炉爆炸、脱钩转型这些烦心事,只说了眼下需要资金、技术支持,至于具体要哪方面技术支持,薛向心中也是没谱儿,因为这会儿,他自己也对五金厂的转型方向没有个清晰的认识。当然,倒不是薛向不知道选择哪个行业,而是可供选择的行业实在太多了,现在的日用品远不及后世那般繁华,普通家用电器,日用百货,就没有不紧缺的。现下的问题是,一来,他挑花眼了,不知何者利润为最大;二来,他这边选择朝何处进军,归根结底,还得看柳莺儿这边方便提供何种方向的支持。   薛向话音方落,那边的小妮子就开腔了:“五百万够不够!”   “你,你,你……”   薛向无语了,数月不见,那边的小妮子怎么成了暴发户,动辄拿钱砸人。   “不够?那就一千万,算了,到时我派人给你拿本支票单子,你自己填不就完了,反正在鹏城开分店,做地产的时候,也办理了国内的支票业务,方便得狠呢……”   小妮子不知对面的爱郎悲愤莫名了,依旧滔滔不绝,又说了一会儿,发现那边没了声音,这才警觉,虽不知自己错哪儿了,却猜到爱郎莫不是真生气了,慌得她连叫薛向的名字,一口气叫了十七八声,那边才有干巴巴的声音传来:“干嘛?”   这下主客之势易位,倒轮着薛大官人摆谱了。   “你怎么呢嘛,人家只说,只说……反正就是你想怎样都行嘛!”   一语既出,柳莺儿方觉不对,俏脸上方褪的红潮,又升起两片火烧云,原来这最后那句“你想怎样都行”分明是二人床第之欢时,薛老三挑逗得小妮子情难自禁时,却又被薛老三逼着说羞人话时,不得不拿出来的遮掩之词。   果然,听筒里立时传来薛老三的嘿嘿淫笑,小妮子被他笑得发慌,更兼知道另一侧有人窥听,心下越发慌乱,忙转移话题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嘛,你那边不是着急么?”   小妮子一语点醒正心猿意马的薛老三,后者忙道:“你大概还没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是问你要钱,且那工厂是国家,不是私人的,必须公对公,也就是实体单位对实体单位,我这边的厂子要转型,可目前不知道做什么项目好,你在港岛那边看看有什么做实业的,尤其是电子五金行业的朋友,方便不方便介绍到我们这边来。”   先前小妮子已经听薛向介绍了五金厂的基本情况,听在耳里,虽觉得爱郎辛苦,可仍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爱郎缺钱,便大把大把地砸了过去,这会儿听见爱郎如此客气地和自己说话,又是“请”又是“方便不方便”可见爱郎都艰难到什么程度了。况且,柳莺儿心中的薛老三,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可现如今,大英雄都被逼到和自己说好话的地步,一念至此,柳莺儿心中便是阵阵心酸,悲声道:“薛向,不做官了好吗,你来港岛,你要什么都有,山顶的大别墅,最好最好的车子,大大的游艇,什么都有的……”   说到后来小妮子竟痴了,不言语了,因为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爱郎追求的不是这些,他若是要这些,早就有了,何须自己给予,况且自己现在有的,不都是他给的么。   薛向心细如发,自然知道小妮子心中所念,温声道:“你知道我喜欢当官,我喜欢万人景从的威风嘛,在四九城我不就那样威风么,你知道的呀!”   “你才不是为了威风。”   小妮子知道爱郎哄自己,心下甜蜜。   “那是为了什么?”   薛向戏道。   “为了,为了学——雷——锋!”   “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三章五金厂的前途   和小妮子通了半晌电话,终于确定了五金厂转型方向,那就是生产自行车。听着这个项目并不怎样,技术含量低,竞争者众,利润也不如何可观,可实际上,这是薛向权衡许久后的结果。   当然,倒不是小妮子不肯出力,人家可是在电话里大包大揽了,只要港岛有的工厂,爱郎想做什么,她就负责把技术弄到手。小妮子一番心意,薛向是心领了,可世事如棋,束缚甚多,一切的出发点还应是实际情况。   眼下的实际情况是什么,那就是五金厂的基本面,国内的国营企业的大环境,违背了这个实际情况,什么都做不了。举个例子,比如五金厂转型去生产汽车,听着倒是美妙绝伦,共和国都没几家汽车厂,五金厂这回是牛大发了,可实际上了,纵使小妮子那边能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撑,五金厂敢接受么?萧山县能允许么?   因为现下不是九二年,国企改制还无从谈起,你港岛那边过来这么多资金,这么先进的技术,并入五金厂后,该如何折算?是友情捐赠,还是折成股份?若是友情捐赠,说不得省里就得先挺身而出,主动笑纳了,毕竟这等大馅饼是绝对不可能落到萧山县这地疲民穷之所的。若是折成股份,去年虽然由老首长和时老爷子主持通过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允许外商投资,并且没有设定投资的上限,也就是中外合资企业中外资所占股份比例的上限。可因为老干部的抵制情绪严重,整个共和国也就沿海那几个经济特区合资企业折腾得轰轰烈烈,内陆压根儿就没一家敢上马合资企业。   更何况,若是真拿刚才举的发车汽车工业的例子算,并入的资金和技术折成的货币价值必是天量,到时候五金厂所占股份怕是连个零头都没有,若是如此。此种合资还有何益?   是以,思来想去,依据五金厂的基本面。萧山县可能的容忍程度,薛向也只能试着上马自行车。当然,除了这些实际情况的因素考量外。薛向自然要兼顾效益和利润。同类型的家用百货,薛向不选收录机、缝纫机等等,而瞄准自行车,最大的考虑便是自行车。因为这个时代的共和国,仍旧被称作自行车王国,且一部自行车的价格虽然不菲,却远较各种电子产品为低,以这个时代国人的购买力,是承受量最大的一件奢侈品。再者共和国近十亿人口,对自行车的需求量自然巨大。相较之下,一个家庭通常会购买一个收音机,一台缝纫机,可自行车的数量就大有想象力了。   因此,自行车。便是薛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适合五金厂也最适合这个市场的产品。   挂完小妮子的电话,薛向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嘟嘟几声,便通了:“廖书记,我是薛向啊!”   “哎哟喂,你老弟可是个稀客啊。难得你还记得老哥我。”   接电话的正是政法委书记廖国友,接电话的地点正是他在城里的那个小院,现在满萧山县除了薛向,各位领导真是清闲极了,这位廖书记也不例外,没大事儿干脆就不上班了,反正公安局那帮人又不听他廖某人招呼,索性在家里陪着美貌夫人,日子过得那真叫一个滋润。   廖国友刚说了句话,虽未道出薛向的姓名,沙发边上的张萍便蹭的一下挤了过来,压着声儿说道:“叫他过来吃饭!”   廖国友眉头一皱,横了夫人一眼,电话那头的薛向有说话了:“廖书记,怎么像是听着嫂子声音啦,怎么着,忙着陪嫂夫人,都没空回话啦?”   “哪有的事儿啊,你嫂子正骂你呢,说你薛老弟不地道,上回说好的正月十五来家吃饭,你嫂子累得哼哧哼哧,做了一桌菜,结果你老弟愣是没来,你自己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廖国友边应付着薛向,边遮应着已经柳眉倒竖的张萍,这会儿张萍手中举着个照片,照片里是个穿军装的青年,正是那位被薛向塞进特种师的廖公子,照片中的廖公子容貌虽未变化多少,气质却是翻了个儿,哪里还有半点原来的奶油小生味道,一脸的彪悍气,便是照片上的笑容也显得无比僵硬狰狞。张萍举着照片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廖国友按照她方才要薛向来家吃饭的话,接着邀请,不为别的,为了儿子!   “对不住,对不住,就算您不说这事儿,我也不能忘了,下回我一定登门拜谢,好好跟嫂子请罪!”   “还是别下回了,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现在就过来,我马上叫你嫂子去买菜。”   因着当年哪桩俞定中秘书入室强奸未遂案,廖国友甚觉自家没保护好老婆,心中愧对张萍,再加上后来,俞定中又力捧了他坐上现在的政法委书记位子,他又跟着俞定中走,而当初的事儿,又是俞定中秘书犯下的,所以,对张萍,他就更加惭愧,这会儿,见老婆逼之甚急,也不得横下心来邀请。说起来,他不愿邀请薛向到家,还是因为自家老婆对他太过亲热,虽然这二人年纪差得离谱,无论如何不会有事儿,可兄弟嫂子的叫着,听着闹心。   那边的薛向见廖国友相请再三,再加上有些事儿,确实要面谈,所以也只得应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廖书记,我这儿有件事儿,你看能不能帮把手。”   那边的张萍听见薛向答应了,一跃而起,奔进厨房,挎着菜篮就出门了,看见老婆矫健的身影,廖国友心中腻味极了,嘴上却道:“你说你说,能办的老哥我一定办,只是你老哥现下的情况,你也清楚,很多事是有心无力啊,到时,你开口,若是老哥办不了,可别埋怨哟!”   “那是自然,是这么档子事儿……”   说话儿,薛向就把小马的案子说了下,只不过略去锅炉爆炸案,只说听群众反应,公安局抓不住一个畏罪潜逃的盗窃犯,竟抓了那逃犯的父亲,反响很不好,请廖国友下令放人。   廖国友原以为薛向要说的是什么关于常委会这个层面的大事儿,需要他那一票呢,没想到竟是这么点儿小事儿,他廖某人好歹也是堂堂政法委书记,公检法的总头头,虽然姓尤的跋扈,把公安局守得风雨不透,他廖某人真下令放个盗窃犯,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还是个盗窃犯的老爹,这点儿事儿若是都做不了,那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见廖国友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还说挂了电话就马上给公安局下指示,薛向便放下心来,说稍后就到廖家,接着,便把电话撂了,又转进县府办公室,提溜了一个正在写文件的秘书,递给他五十元钱,让他去五金厂代为抚慰小马的两个妹妹。   又处理完两件无关痛痒的文件,薛向又给财会中心去了电话,得知那边情况一切安好后,这才转出门去,朝廖家步去。……   “薛老弟,欢迎欢迎啊,咦,怎么还带了东西,拿回去,拿回去,好像我请你薛老弟吃饭,就为了想你东西一般。”   廖国友见薛向进步,竟一路迎到大院。   薛向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你廖书记爱抽烟,就拿了两条过来。”   廖国友一听是香烟,劈手夺过薛向的布袋,撤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正是喷着洋码子的万宝路,脸上霎时就笑开了花:“你老弟啊,真是叫人没话说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好,独独就好抽烟啊,可咱这萧山县穷乡僻壤,哪里有好烟哟,也只有每次从你老弟兜里掏些,才勉强打打牙祭,我这会儿都在想,你老弟送我烟,是不是存了破财消灾的意思!”   “哈哈哈……”   廖国友将薛向迎进客厅,又替他泡了杯茶,此时张萍出外买菜却是未回,正方便二人谈话。   薛向便开门见山将五金厂的爆炸案讲了,除了隐去小马的所在,便连小马告知的那些厂领导公子们做下的好事也一并出了。   廖国友不愧是老刑侦出身,心理素质极佳,听完这等惊世骇俗的秘辛,竟是眉头也未皱一下,道:“薛老弟想要我做什么?”   见廖国友连证据都不问,单凭自己一面之词便有相助之意,薛向便确定了老廖真有靠近之意。说起来,廖国友在常委会上也曾力助过他薛某人,不过是跟在后边敲边鼓,薛向只当他是感激自己帮着他儿子参军入伍,并没有幼稚地认为这位廖书记倾心以投了。   且今次,他找上廖国友,也实是无奈之举,毕竟他薛某人本事再大,公安局这块儿他却差不上手。   是以,他到廖家,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而且他也相信即便姓廖的不愿帮忙,也不会将这等秘辛外泄,毕竟得罪他薛某人,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第一百五十四章竟然是他   没想到这会儿廖国友竟似异常痛快,薛向大喜过望:“廖书记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找人盯住那些公子哥,寻着错处,就将他们拿下,凭你廖书记的本事对付这些毛孩子,想必是手到擒来,口供到手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廖国友脸现苦笑,叹道:“薛老弟,你跟我不见外,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那样就是不把你老弟当朋友,你来萧山县时间短,有些事儿,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五金厂不比别的地方,是咱们萧山县多少年的财赋重地,说句难听的,能进去当领导的,就没一个简单人物。据我所知,孔厂长的连襟是地区贾副专员,副厂长宋春是咱们纪委齐书记的表弟,后边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林林总总,藤藤蔓蔓,牵扯着一大堆,要动其中一二,我相信你薛老弟的能耐,可你这一家伙,是要将五金厂的上层建筑扫空,听老哥一句劝,得慎重啊!”   薛向还真没想到五金厂的那帮家伙们竟有这么深的根脚,不过现下想来,也不突兀,难怪那帮家伙敢纠集起来和他势头正盛的薛县长搞抗议,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不过薛向并不打算放弃,不管这帮人背景多深,事关四条人命,七八个伤残,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昧着良心放手的。好在他薛某人做说客的次数也不少,而今天前来,也非全无准备。自然没指望两条烟,对自己的些许好感,就把这位廖书记拉下水。官员有时真如商人,只不过一个逐权,一个逐利罢了,马克思的那句关于商人对风险和利润的著名论断,用在官场上也同样合适。那就是当权力的吸引力足够大的时候,已经无关风险了。   既然廖国友不咬钩,薛向自然得上猛药了:“廖书记的关怀。我薛向铭记于心,只是有些事,不是退让妥协就能解决的。有些原则也不能退让,妥协,就好比咱们某些权力机关的领导干部,竟放任自家亲属私穿警服,包庇犯下重罪的亲属。”   薛向这句话说得极具艺术性,尤其是最后半句,某些领导干部,接着又点出警服,几乎就等于指明了那处权力机关是哪出,可他偏偏含而不吐。   果然。廖国友条件反射般地便道:“你说的是公安局?你的意思是那位穿警服后又消失不见的小子,是尤勇的亲属?”   前些日子,薛向拖廖国友查过当日被小马指认的那位警服青年,结果,查来查去愣是没这个人。不仅让薛向大为失望,同样让廖国友大为失望,可以说廖国友的失望情绪还远胜薛向。因为一切能打击尤勇的机会,廖国友都不愿放过。   而此时,听闻不仅真有这么个人,还是尤勇的亲属。廖国友简直兴奋得要晕过去。因为这两年多,他可以说度日如年,自从当上这个政法委书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将公安局长的牌子也背上身。毕竟都说:将军不带兵,说话没人听。他光当个政法委书记,可麾下最重要的暴力机关公安局不能纳入掌中,那跟瘸腿走路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廖国友的这个想法也不算过份,因为满花原地区,就他这位政法委书记是个空筒子,每次去开地区政法系统的大会,都不少不得被同僚笑话。可笑话归笑话,他廖某人又不是没使过力,可是无论怎么使力,这一步始终跨不上,眼见着一年半前,在任公安局长好容易被他联合俞定中挤走,原本以为多年的辛苦就要收获果实了。   谁成想尤勇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公安局长的位上,而且这位尤局长仗着省里有人,跋扈非常,他廖书记的将令几乎再难到公安局。几番辛苦,几番白忙,差点儿没把廖国友折腾病。   是以,这会儿听见薛向透了个如此惊人的消息,他哪里还能把持住镇定,一把抓住薛向的胳膊,急道:“薛老弟,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实不相瞒,那小马现在就被我藏匿起来,由他指认,哪里有假?”   现如今薛老三说谎的本事,简直已经到了说得白日见鬼的程度,而能面不改色,不过为诓廖国友上钩,为那些死难者,他也顾不得了。   不过薛老三说谎,从来都是假半句,真半句,假话说了,自然要来真话,是以,又听他道:“再一个,你想想,若非尤勇亲属,岂能那么容易换上警服,在做下泼天大案后,还敢如此大模大样地返回作案现场,如此肆无忌惮,岂能无恃?”   这半真半假的话,最是唬人,且有实证,有分析,容不得廖国友不信。   果然,薛向说罢,廖国友一跃而起,拉住薛向便朝门外奔行,薛向急问何故,廖国友压低声道:“我的老弟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慢条斯理,不赶紧把小马保护起来,带兵捉人,将口供拿实,还磨蹭什么?”   薛向心下暗叹:人啊,他妈的人啊!先前又是为老子着想,又是喊着要我谨慎,这会儿一听有暴利于己,哪里还管他什么五金厂藤藤蔓蔓动不得,吃相忒也难看。   不过尽管心中再有不满,薛向依旧笑道:“嫂夫人不是出去买菜了么,待会儿回来,见家里没人,保不齐又落埋怨了。”   廖国友挥手道:“都这会儿了,哪里管得了这些零碎,着紧些吧,老弟。”   薛向来此何事?岂会是真为吃一顿饭,还不是为了拉廖国友入火,这会儿不急不慌,不过是作势罢了。这会儿见廖国友被挑得急了,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却说二人刚跨到门边,便遇上了买菜归来的张萍,此刻的张萍。大包小袋拎了不少,自己拿不下,身后还跟了两个妇人帮着拎包,显然是血拼了一把。   见薛向二人出门,张萍问何故,廖国友知道自家老婆是何脾性,便诓道领薛老弟去拣几瓶好酒。让张萍在家好生备菜。张萍不疑有它,同薛向寒暄几句,便响着银铃一般的笑声。奔厨间去也。   却说薛向径直领着廖国友来到夏家小院,这会儿不过上午十点,夏家大嫂上班。夏家两姐妹上学,家中却是无人,甚是方便。打开自己房间,小马果然在内,正躺在床上,把收音机声音开得极小,贴在耳边,听广播呢。   小马见得薛向,方要爬起,忽见廖国友随后跟进。慌得蹦起身来,缩在墙角,浑身不住颤抖。   薛向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误会了,便介绍了廖国友的身份。说是专为他案子来的,让他从实道来。小马这才定心,又将他的悲惨遭遇细细说了一遍,不过,说到那警服青年的时候,薛向却插口按了个尤勇亲属的身份。小马以为这人的身份,已被神通广大的薛县长调查出来,也便接着用尤局长亲戚来指代那警服青年的身份。   廖国友喜不自胜,连忙问小马那人容貌,薛向方才想起昨日让小马勾勒那人画像未果,可公安局里老刑侦们应该多有凭语生相的本事啊,便问廖国友能否通过小马的描述,画出那人相貌来。廖国友便道自家没这本事,即便有,这些年远离公安系统便也荒废了。薛向听得心头一沉,忽然,廖国友一拍他肩膀,说自家是没这本事,可公安局有的是此道高手,别以为他这堂堂政法委书记真是泥塑的,一两个心腹还是有的。   说话儿,廖国友便让薛向和小马稍等,自个儿转身奔出门去。大约又过半个钟头,廖国友便领着个四十岁许的高大精瘦汉子,步进门来。廖国友介绍那汉子身份,竟是萧山县公安局副局长洪剑波。因着工作关系,五金厂事件未发生前,薛向和公安系统几无联系,便是公安局长尤勇也只见过数面而已,更不提洪剑波这种上不得萧山县权力台盘的副局长。   这薛向不识得洪剑波,洪剑波可识得薛向,不只是识得,简直是有些敬仰。当然,这位不是敬仰薛向年纪轻轻就做上常委副县长的高位,亦不是敬仰他薛某人初来乍到便为萧山县办了许多好事,更不是敬仰他手中握着赫赫财权,而是敬仰他薛某人的胆量,敬仰他薛某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拿巴掌抽他的顶头上司尤局长。   要知道这位尤局长纵横萧山,听说便是卫齐名也得礼敬几分,不只在公安局作威作福,便是整个萧山县也没谁能治逐这位尤老虎的,可偏偏这么个文绉绉的副县长就敢直接撩膀子上巴掌,而且打还白打了,最后竟逼得尤老虎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检查。   这等本事,这等威风,怎不叫被尤勇压得喘不过去的洪剑波引为偶像。   如此近距离的见得偶像,自然少不得说一番敬仰的话,更何况这位薛县长乃是县委领导,威名赫赫的实力派,交好他,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一阵寒暄罢,薛向便开门见山,道出了主题,熟料廖国友已经提前告知了洪剑波此来何为。洪剑波当即解下背上的帆布包,取出各式画笔、炭笔,颜料,宣纸,林林总总,在桌上摆了一堆。   薛向示意下,小马也不废话,当即就描述起那警服青年的相貌来,洪剑波运笔如飞,不断根据小马的描述,勾勒着人物,间或问着肥了,瘦了,宽了,窄了,于此,调整着人物棱角,直废了十数张纸,花费了个把钟头,小马忽然惊得从床上跳起,指着宣纸上的人物相,颤抖着指头,惊道:“是他,就是他,一点不差,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薛向却是没管小马如何惊讶,因为这会儿他已从廖国友和洪剑波的脸上,觉出不对来,因为此刻,眼前的两张脸竟是露出那般的难以置信。   薛向正待开口询问,两人竟齐声叹出:竟然是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   “是谁?”   薛向真是好奇极了。   “尤衙内!”   “尤俊!尤勇的儿子!”   哗!   薛向脑子嗡的声响,心道:“全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全解开了,我说姓尤的怎么拼命镇压工人抗议,引发大骚乱后,又火急火燎地派来重兵继续镇压,简直都丧心病狂了,原来那个被指认的家伙就是他亲儿子啊。难怪这家伙不管不顾地冲杀在第一线,竟连王维的面子也不卖,还有那在二楼大厅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两枪,原来不是冲自己,是冲小马去的,为的就是杀人灭口啊!”   薛向这会儿自以为想通了,便连那一直猜不透的冲自己来的子弹,这会儿也有了归处。要说这也是思维定势使然,毕竟他薛老三再聪明,也决计不会想道这尤勇背后还站着大人物,立志要他薛老三好看的大人物。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廖国友真个是喜出望外,以至于放浪形骸,蹦出句酸倒牙的古词儿,更夸张的是,此刻房内还有薛向三人,这家伙就欢喜得忘了忌讳,也不想想哪有下属犯错,做上司如此兴奋的。这种兴奋只能自己晚上没人的时候,自个儿躲被窝里,偷偷乐,表现出一点儿,就是轻狂、不道德。   好在在场三人,薛向和洪剑波皆熟知内情,也不来笑他,小马虽莫名其妙,却谨小慎微。哪里敢多嘴,廖国友自顾自地大笑,却也无人提醒,许是三人寂静无声,廖国友终于觉出不对来,转念一想,才知道这回得意忘形了。心下讪讪,赶忙转移话题道:“既然确定了是尤俊,其余几个疑犯的身份也弄清楚了。那还等什么,剑波,马上带你手下的人把这帮犯罪分子抓捕归案。严加审讯。”   “不行!”   “不可!”   薛向和洪剑波竟齐声出言阻止,两人相视一眼,薛向示意洪剑波先说,后者也不推辞,急道:“廖书记,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啊,现下咱们就小马一个证人,且只有口供,还有小马也涉案甚深,以至于被污为案犯。小马的口供咱们自是确信无疑的,可在法律上可信度就小得多了,再一个,现下老尤虽然住院疗养,不再局里。可局里遍布他的耳目,咱们不说大张旗鼓的抓人,便是偷偷摸摸,怕也难逃他耳目。更何况,人抓来了,一准落入老尤手中。这老子审儿子,还能审出个错处来么?”   洪剑波分析得极是透彻,薛向想说的,几乎全被他说了,由此看,却是个头脑灵活,知轻识重的人。   廖国友一拍大腿,连道自己马虎了。细说来,他原本也是老刑侦出身,这等低级错误该不会饭,只不过现下官欲迷心,乱了方寸,才下此乱命,此刻听洪剑波说得周全,哪里还有不应的。可不抓人,下一步如何行动,他却是无方,因着心中焦急,便问道:“那咱们总不能看着这帮家伙逍遥法外吧,再过些时候,待尤勇痊愈,回局视事,咱们恐怕就更没机会了。”   说到尤勇,洪剑波却是无解。因为这位尤局长在公安局的威名实在太盛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说,以至于心中竟还生了阴影,哪里敢与他对抗。   见洪剑波低头,薛向却笑道:“廖书记可真健忘啊,在你家时,我不是和你说过收拾这帮坏小子的手段么?”   廖国友一拍脑袋,连呼:“乱了,乱了,你看我这人经不得事儿啊,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哈哈,要我说,原来你薛县长已经全盘策划好了,才上门的吧。”   “什么法子?”   洪剑波奇道。   廖国友呵呵几声,笑道:“薛县长,那就劳驾你再说一遍吧。”   原来先前在廖家小院,薛向还未把事件牵扯上尤勇时,这家伙竟想着怎么敷衍薛向了,薛向说得那些收拾谁,如何收拾的话,他哪会放在心上,是以压根儿就不记得薛向说过的法子。   薛向见廖国友表情闪烁,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得再说一遍,且将法子说得更加详细。便听他道:“不管是打架也好,聚赌也罢了,无非是借故寻着这帮坏小子的错处,缉拿之后,分开关押,就开始突击审讯,以这帮未经人事公子哥的定力,哪有能顶住公安局这诸多手段的。更何况分开审讯,无法串供,更无法寻求彼此支援,以结同心,哪里还有不乱的,只要突破一个,必然全线动摇,定成千里溃堤之势,拿齐了这帮家伙的审讯,再朝尤俊下手,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不怕尤勇能反上天。”   薛向说罢,房内久久无声,小马先前低着的脑袋,这会儿更低了,廖国友则一脸青白色,双眸乱转,几无定星,而洪剑波则是一脸死灰,宽大的裤子无风自动,哆嗦得厉害。   若是薛老三有佛家神术“他心通”的本事,一览这三人心思,准保大吃一惊。   原来这会儿,三人各样心思,可实在是皆被薛向惊吓住了。小马在想,难怪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县长,就人家这拐弯心思,是杀了自个儿都没有啊,都说坏官害人的本事高,原来好官也一样啊,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官害坏人罢了。   廖国友则单纯得多,只在心里给薛向画了大大的惊叹号,打定主意,就是以后和俞定中闹翻,也绝对不去招惹这薛县长,看人家这整人的本事,都他妈的成套路了!   而洪剑波傻大兵一个,刚复员转业,还未经官场争斗的打磨,菜鸟一个,这会儿,但听薛老三这一番话下来,竟有了辞官不干的打算,心中惊吓至极,直道,吓人了,太吓人了,若当领导的都是这般手段,还有下面人的活路么?难怪都说别得罪领导,别得罪领导,世人诚不欺我啊!   “怎么?我这主意还不好啊,还是需要改进?”   薛向浑不知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辞,已经将眼前的一草民,一官僚,一官场菜鸟惊得没了声儿。”好好好,这主意真是绝了,就照你说得办。“廖国友回过神来,故作镇定,下令道:“剑波,听见没,照薛县长说得做,马上抓人!”   洪剑波方要应声,薛向挥手道:“现在抓人可不成,我说的是寻个由头,可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坐实了这帮家伙在为非作歹,毕竟这帮家伙的官爹们可不是泥捏的,所以咱们必须要拿到切实的证据。一来,此法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风波,让程序正义,二来,也可以迷惑那帮家伙,让其麻痹大意,毕竟在他们看来打架、赌博是丁大个事儿,咱们正好趁着这个空当,暗渡陈仓。是以,洪局长还须派人跟踪这帮家伙的行迹,以便抓现行。放心,这帮家伙耐不住寂寞,我估摸着不会耗去多少时间,就能让咱们抓住由头。另外,这帮人抓捕后,决计不能关押在公安局,以姓尤的无法无天的做派,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关押之所,我看还是廖书记负责,毕竟检察院、法院,也有的是僻静之所,正好方便咱们行事。”   “服了,彻底服了,一个人的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岂非无敌了?如此绵密的一张大网罩下去,那帮家伙哪里还有半点生路,看样子多年夙愿,今朝要一举得尝了,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过可怖,若是他存心算计我,我能逃得掉么,看来以后不仅不能敬而远之,还得维护好这层关系啊,即便不能成朋友,那也决计不可成敌人!”   霎那间,廖国友心绪万千。   “廖书记,怎么了嘛,是不是没信心啊,你老哥不至于找个僻静地儿都困难吧?”   薛向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这番巧发机杼,有多么骇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收拾坏人的法子,浑然忘了,收拾坏人可以,但是决计不能剖析心迹,表露阴私,毕竟谁也不愿意身边站着个这么个能反手就致人死地的家伙“有,有……没,没……”   廖国友惶急之下,哪里还说得清楚,还是一边的洪剑波灵醒,接道:“这手拿把攥的事儿,廖书记自然有信心了,至于找个僻静地儿,我都办到,廖书记当然没问题了!”   洪剑波一席话,准确地将廖国友的那句结巴而又矛盾的“有,没”做了精准的注释,且完全符合廖国友的愿意,听得廖国友大拍其肩:“薛县长,老洪不错吧?我看事成之后,也该生一格儿了。”   薛向笑道:“洪局长业务精熟,踏实肯干,若是再立功劳,我看正适合给你廖书记做左膀右臂。”   薛向自然知道廖国友这是在给洪剑波许诺,他也乐得配合,本来嘛,哪有又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   洪剑波混迹官场的时间虽短,可脑子却是机灵,几乎能看到那把金光灿灿的常务副局长的椅子在向自己招手。 第一百五十六章智比诸葛的女人   议定好抓捕计划,小马也被当作重要证人,被洪剑波带走保护,因着,薛向三人定计抓人,小马一直在侧,熟悉内情,倒也不怕洪剑波会害了自己,毕竟有这位好心狠手段的薛县长罩着,小马心间安定着呢。   而薛向则跟着廖国友原路折回,路过一家商店,廖国友停下选了两瓶十年陈的长白山,毕竟先前出门时,是拿白酒的事儿,诓的张萍,这会儿出来已近两个钟头,若是空手而归,岂不糟糕。   中午饭,极是丰盛,张萍卖弄手艺,上了满满一大桌,席间更是殷勤劝酒,热情夹菜,弄得薛向大是尴尬,根本无暇和廖国友喝酒叙话,只得一杯一杯的喝干,大口大口的吃菜,好在他酒量甚宏,两瓶长白几乎全被张萍倒给了他,却也毫无醉意,更兼饭量极大,一桌子菜,也叫他扫了个七七八八,真个是能吃能喝大丈夫!   饭罢,张萍也不动手收拾桌子,拉过薛向坐回沙发,便捧出一本相册,拣出数张照片来,递给他,正是廖承志在特种师的照片。说起来,廖承志入特种师后,薛向也往康桐和顾长刀那边去过几回电话,询问过这小子的情况,原本打算说实在不成器,就下放到别的部队。毕竟他当初有此动议,除了和廖承志打赌的戏言外,更多的还是想赠廖国友个人情。   而特种师是什么地方,那严厉苛酷的训练,岂是常人受得了的。廖承志这没一点底子的家伙进去,说不得就得去掉半条命。到时廖国友面子上须不好看,弄不好反而会埋怨他薛某人,那就弄巧成拙了。   熟料廖承志到得特种师后,先是哭着喊着闹腾过半拉月,见没人理会不说,换来的尽是更严酷的惩罚。这小子原本就是娇生惯养,吃硬不吃软,挨了收拾。反而老实了,或许是知道怎么也不可能逃出去,认命一般地跟着训练。练着练着,竟在特种师立住了脚。虽然,每次考核,皆是挂尾,可对一个刚入伍七八个月的新兵蛋子,且是进的特种师这种部队,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这会儿,见张萍拿出廖承志的照片,薛向笑道:“我看承志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你看看现在已经是光荣特种师的一员战士了。个儿头高了,气质也变了,像个男子汉了。”   “是呀,这孩子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啊,你看都瘦了。上回打电话,连嗓子都是哑的,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在沙漠里拉练,没水喝,生生给干成的。呜呜呜……”   说着说着,张萍竟低声抽泣起来。   “傻婆娘,这是干啥,你儿子能坚持下来,那是好事儿,这才是我廖国友的种!”   在外人面前,张萍素来极给廖国友面子,再加上喝了点酒,廖国友才敢如此喝骂出声。   张萍止住哭泣,怒道:“你当然不心疼,他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不是你姓廖的怀胎十月……”   见两口子有干仗的风险,薛向急道:“嫂子,嫂子,你这弄得兄弟我多不好意思呀,这样吧,你若是实在想承志,舍不得儿子,我帮你把承志要回来如何?”   “不行!”   两口子竟异口同声,张萍赶忙做下,揽住薛向的胳膊:“大兄弟啊,你可别往歪了想,嫂子我可没埋怨你的意思,承志现在有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方才给你看照片,原本就是想让你看看承志出息没出息,只是睹物思人,忽然想儿子了,才跟你廖哥拌嘴的,莫怪莫怪啊!”   薛向被这美艳妇人保住胳膊,极是不耐,更兼她摇晃间,胸前的丰腻不住抵触在胳膊,让人极是尴尬。再加上,这位廖夫人生得风骚美艳,作风大胆,薛向生怕弄出些不好看,忽然看表,急道财会中心还有急事儿,差点儿给忘了,便仓促告辞离去,不待廖氏夫妇步出堂屋,他人影儿已经消失在大门外。   “他今天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张萍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便开了腔。   廖国友边掏火点烟,边漫不经心地道:“噢,没什么,就是让我帮一忙,他有个朋友犯了点小错,让公安局给拿了,我打了个招呼,就给放了!”   砰的下,一枕西来,正好砸在廖国友将燃未燃的香烟上,蹦出明灭烟火无数。   “你疯啦!”   廖国友怒不可竭,不住拍打身上的烟灰。   张萍冷笑道:“我看是你生出了花花肠子才是,都敢跟老娘扯谎了,薛向来萧山县多久?都有朋友了?再说,他的朋友不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么,能被小小的警察局抓去?”   廖国友变脸极快,拾起地上的枕头,几步跨到沙发边,紧挨着张萍坐了,嬉皮笑脸道:“嘿嘿,夫人果然冰心聪明,刚才纯属相戏尔。”   说话儿,就要往张萍丰腻的胸脯子掏去,酒是色媚人,廖书记有些蠢蠢欲动了。   啪的一下,张萍打开廖国友的手道:“光天白日的,想什么呢,跟老娘说实话,他寻你做什么,若再敢有半句假话,这个家以后就没你睡的地方!”   见张萍发威,廖国友哪里敢再瞒,本来他这个夫人就极是聪明,几乎充当他半个军师,平日里县里的事儿,都没有瞒她的,方才隐瞒,不过是为了给张萍个突然惊喜罢了。这会儿见老婆不吃这一套,赶紧笑兮兮地把今天和薛向交往的全部经过,仔仔细细,完完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还乐颠颠地道以后他这个廖书记算是名副其实了,看谁还敢小觑。   廖国友滔滔不绝地描述着未来的风光,自语良久,忽然发现自家这个最巴不得自个儿升官掌权的夫人半晌没有言语,不仅不言语,脸上也是一片肃穆凝重,熟知张萍脾气的廖国友,以为何处又出了纰漏,急道:“老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说话啊,你可别吓我!”   张萍挣开被廖国友拿住的膀子,肃道:“国友,我以前让你离俞定中远些,你不乐意,我也没逼你,可现在我要你投向薛向,你干还是不干?”   廖国友见张萍前所未有的严肃,竟连平常称呼自己的“老廖”也换作了“国友”说话也一字一顿的,心下已然提起了十二万分注意力,待她话罢,急道:“怎么了?老婆,你这是怎么了啊?”   廖国友完全迷糊了,俄尔,脑子里灵光一现,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不是听了薛向设计那帮衙内的手段,替老公我担心啊,哈哈,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听傻了,你说姓薛的小小年纪,就是从娘胎里开始攒坏水儿,也攒不了这许多啊,真他娘的吓人。不过,老婆你放心,我早打定主意,不招惹他了,就是老俞和他起了龃龉,我也不往里掺和,这种人咱爷们儿惹不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张萍横了廖国友一眼,心道:“这个老廖不也是全没心眼,还知道别人手段厉害,不过,光不招惹就成了么?天降粗大腿,不抱就是傻子啊,当老娘每次热情相迎,恨不得投怀送抱,真是骚的啊,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   见张萍冷眼不语,廖国友是真懵了,不知道这位女诸葛又哪里不谐心,方欲开口再问,熟料女诸葛竟先开口了:“国友,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人呀,千不好,万不好,有一样好,那就是重感情!”   难得听见夫人夸赞,尤其是如此高的赞誉,廖国友竟歪了脑袋往张萍肩上靠,双手竟要去抱张萍臂膀,作依恋状,熟料不待他靠拢,脑袋便被张萍使力推了开来:“起开!你还真以为我夸你对老娘重感情啊,老娘说的是俞定中,他老俞头不就是在你升政法委书记的时候拉了你一把么,你就记得今天啊,即便是他俞定中真心实意的拉你,这些年你为他当牛做马,冲锋陷阵,也该把这份儿情义还请了,难不成你老廖还打算做他俞定中的包衣奴才,生生世世投靠啊?”   “什么叫真心实意拉我,你意思是俞定中还存了别的心思?”   廖国友反正被张萍呵斥惯了,也不觉这番话激烈难听,可独独这个关键字眼儿,让他抠住了。   张萍暗叫糟糕,当年那桩丑事儿他又怎好对廖国友付诸于口,心念电转,便叱道:“你个榆木脑袋,你想想,当初你从公安局党组书记上到政法委书记时,是谁接的你班,是不是他俞定中的人,他俞定中这招就是用来对付你这种老实人的,一来,拉你一把,让你感恩戴德,成为他俞定中在常委会上的投票机器,二来,他俞定中的人抓住了公安局的大权,掌握了这么个要冲部门。细细一算,他俞定中一箭双雕,可你呢,除了得了个政法委书记的空头名号,你连公安局的大权都丢了,这些年除了给他俞定中投赞成票外,你在萧山县的政治圈子里,还有什么存在感,更别说,大权旁落,受人冷眼,以至于连自家儿子想当个兵,都还得到处求爹爹,告奶奶!”   张萍不愧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转瞬间,就想到了这么一番完美的说词,便是廖国友听来,也觉得自家老婆这番分析,未尝没有道理,自己数年前的那次升迁,确实除了得了个廖书记的尊称,再没别的进益,反而失去了一大堆实惠。投推荐票、。) 第一百五十七章为什么当官   张萍见廖国友沉吟不决,便知这个榆木疙瘩老公这回是真被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哪有不赶紧趁热打铁的:“国友啊,我知道让你投向薛向,你心里上过不去,委屈,毕竟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堂堂的政法委书记,在班子会上排名远超他薛向,你投靠他,难免丢面子,让人说闲话。可话又说回来,我让你投向他,又不是到他薛向门下当牛做马,又不是当众叫他领导,只不过是在班子会上,这一票给他罢了,平日里,你还是做你的廖书记,又不用整天看他薛向脸色,外人又怎么知道是谁投向谁,没准儿还以为是他薛向投到我老公旗下呢。”   女人啊,尤其是枕边的女人啊,若是真横下心来,那一张嘴真能生出莲花来,这番话罢,廖国友脸色果然好了许多,竟有了几分笑模样,眼神空洞,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妙的遐想,或许是在想薛向在称呼他廖某人“领导”吧。   张萍没修他心通,自然不知道廖国友在想什么,却是知道廖国友到底是被说动了心,忽然,伸手抚顺廖国友稍带的头发,这个温情的动作,不仅把廖国友从遐思中拉了回来,更给廖国友造成一种无声的心理暗示:老婆说得再难听,总归是为我好的。   见廖国友回复清明,张萍继续鼓动如簧巧舌,投下最后一枚重型炸弹:“国友,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非要你投向薛向,甚至不惜女人家的脸面屈身相迎?你也甭跟装你心里没想法了,今儿个就把话挑明吧,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和承志。或许你会说从承志那儿欠薛向的那点儿人情,不至于如此,我今天要告诉你的就是,薛向的背景决计不止一个京大毕业生那么简单。你还不知道吧,承志打回电话时,也聊到了他在部队的生活。说他们的一个康姓大队长能直接进出军委,而那个康大队在承志到部队的头几天,总打听薛向的事儿。还一口一个三哥,叫得比亲哥哥还亲,你想想吧,关系能联到军委去的,有简单的人么,再看看薛向现在的年纪,家庭显赫不言自明。而且,你还别忘了,薛向走前怎么说的,他说我若是实在想承志。他可以把人要回来,你当时肯定当宽慰的话听,可我却是知道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而且语气平淡至极,就好似从特种师要人。跟喝凉白开一样简单。可特种师那是什么部队,直属中央军委的呀,便是普通部队也不可能随便放人复原,他能从直属中央军委的部队,随便捞出人来,这该有多大的本事。多深的根子!”   张萍这最后一颗最猛烈的炸弹,彻底炸翻了廖国友,他喃喃道:“没想到薛向真有如斯来头,我就说嘛,这家伙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自信满满、天塌不惊的模样,即便是对上卫齐名、俞定中也敢硬挑,先前,我还当是他年轻气盛,少不更事,这会儿看来,人家那是背靠大树,胸有成竹啊!”   廖国友脸上放光,这个发现让他高兴万分,没有人不想升官,且混官场的没有人不想背靠大树,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年龄和级别,若是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怕是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而若是寻到了坚强靠山,发展前途那就大有想想空间,毕竟他廖某人在现在的中级干部中,还算得上青壮。   廖国友心动了,不,决定了,决定卖身以投了!本来,他心中却有挂怀,一为俞定中的提携之恩,二为自家的面子,可张萍的一番分析,却将这些滞碍扫的干干净净。   “夫人,你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   说罢,啪的一声,廖国友亲了张萍一口,后者却是再未躲开,推开廖国友的身子,翻身就跨了上去。大白天的,大门敞着,堂门也仅仅虚掩着,这对豪放夫妻竟直接就玩儿起了肉搏战。……   残阳如染,晚风徐徐,萧山县界碑处,薛向领着刚从江汉省返回的王刚、楚朝晖二人已经在此地等候了足足一下午了。因为接到消息,港岛飞人自行车厂将于今日派出代表团,奔赴萧山县洽谈合作事宜。   消息传到县委大院很是轰动了一阵,轰动的原因自然不是五金厂如今开了洋荤,而是大伙儿都惊诧于这位薛县长神通广大的手段。至于轰动过后,便是快速的冷却,乃至冷淡。薛向把组建欢迎代表团的报告,提交给县委县政府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由薛县长自行主持欢迎事宜的指示。很明显,各位大佬不愿去跟薛向淌这趟浑水,毕竟这会儿不是九二年,招商引资在内部还是传说,还是禁忌!   薛向无奈,只好带了王刚和楚朝晖这两位刚从江汉省归来,风尘仆仆尚未坐稳屁股的两人,跟来装点门面。要不然到时,整个欢迎代表团的团长和团员全让薛向当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三方青石呈品字形排开,石头中间横摊了一方大布,布上摆着一堆歪歪斜斜的酒瓶,和一地的骨头,薛向顿在一块青石上,高声招呼着:“坐下,坐下,说来就一定会来,都这钟点儿了,也该到了,你俩风风火火地跑了有半拉月了,怎么着,两腿还没站够啊?”   二人也实在是等得心焦,若不是顾忌维护领导威信,说不得就得发问人家是不是不来了。可东望,西望,总也望不见汽车的影子,好不叫人气闷,也只得把屁股落回青石上。   斜阳照晚,苍穹如布,远处飞鸿点点,旷野寂寂,野草青青,正是极美的景色,可三人等了一天了,心中早焦,自然无心观赏,薛向倒是聊遣逸兴,可张望了会儿,便也烦了,见二人气闷,便挑起话头道:“你们带回的技术报告,我还没来得及看,可皱皱巴巴十来张纸,怎么看也不像好玩意儿啊,这工作是怎么干的,难不成靠山屯还有人敢对付我派去的人儿。”   听薛向谈起靠山屯之行,二人果然来了谈性,王刚抢道:“薛县长,说起靠山屯,对您,我只有俩字,服气!不瞒您说,您刚来时,大伙儿私下里聊起您的履历,尤其是靠山屯那段,都觉得不靠谱,要么是放卫星靠宣传吹的,要么是抢了别人的功劳。可我这回去靠山屯,算是开眼了,不说咱们萧山县,怕是连花原市,也给比下去了,我的个乖乖,那地儿哪里还是个山村啊,简直比城市还城市,高楼成排,大陆平整,有广场,有工厂,最夸张的是,那儿的农民全住的独栋小楼,通了电不说,连自来水也通了,更夸张的是,家家户户有电视,嘿,咱家也买不起电视啊!”   王刚一声长叹,话头儿便被楚朝晖接了过去:“王主任说的,我认为都是小节,最让人钦佩的,还是那座养猪场,乖乖,好几千亩的占地面积,上万头的猪,您是没见着,给猪洗澡的时候,把那猪全赶到空旷的地方,放眼望去,无边无沿,太壮观了!我们可是假公济私,好好在猪场里转了转,更绝的是,现在人家不仅卖猪,卖饲料,还搞肉制品加工,领着我们参观的朱技术员说那是领导您在任时就定下的规划,就这份儿高瞻远瞩,真是绝了!”   “朱技术员?朱老今天差不多快九十了吧,还在干?”   薛向奇道。   王刚道:“朱老?不对啊,那朱技术员顶多才四十多岁呀。噢,我知道了,您说的朱老是朱万户老爷子吧,不是不是,那位朱技术员是他儿子,当时,我们到屯子里的时候,朱万户老爷子还以为您也来了,拄着个拐棍跑得飞快,结果失望而归,后来,我们在参观猪场时,才听朱技术员讲述您和他们一家的渊源!薛县长慧眼识人,不拘一格,就这份魄力,就叫人佩服!”   楚朝晖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领导,不是我拍马屁啊,我楚朝晖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哪位干部在群众中有这么高威望的。您是不知道啊,当时我和王主任一进屯子,刚寻了人问路,说了句是‘薛向同志派我们来的’,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跟疯魔了一般,一阵风似地就朝后跑了,边跑边喊‘大队长来了,大队长回来了’,接着,没两分钟,广场上的广播就响了,也是一个劲儿的喊‘大队长回来了,让乡亲们到广场集合’,好家伙,一根烟的功夫,靠山屯就跟发地震了似的,眨眼间,无数间房子跑出无数人,学校啊,工厂啊,田地啊,到处都有人蹿行,朝广场围拢过来,接着,就来一队学生扛着个红旗,就到广场中间的旗杆上,把红旗升起来了。又过一会儿,广场上挤满了人,我没细数,估摸着得有大几千,老的小的全扯着嗓子喊‘大队长’,可把我和王主任给吓坏了。后来,虽然证明是虚惊一场,可乡亲们热情不改啊,都说是大队长派回来的,就等于是大队长回来了,全拉着要去吃饭啊,领导,您是不知道,头三天,我和王主任压根儿就没干成事儿,就光吃饭了,我最多的一天吃了三十二顿,他有四十五顿,撑得我俩只想喊饶命啊……”   “你们就别……吹捧老子了!”   薛向嘴上不饶,可眼眶已然泛红,他在靠山屯的时间虽短,却是毕生难忘,难忘那里的事业,更难忘那里的乡亲,如今,乡亲们能在他薛向离开数年后,还得如此相待,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若是此刻柳莺儿在场,或许就不会再问薛向为什么当官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小妮子来也   薛向挑起王、楚两人的靠山屯之行,果然勾起了二人的兴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把这次的下乡,当作了传奇之旅,说得慷慨而激烈。尤其是靠山屯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两人不住地击节赞叹,宛若看了一场最精彩的电影一般。   薛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虽然靠山屯的乡亲们每年都给他送菜蔬、野味,保持着联系,可薛向却是真不知道现如今靠山屯成了什么模样了,几次电话相问,那边的李拥军,老姜等人文化程度有限,往往词不达意,让他没个直接的印象,而这次王刚和楚朝晖两人的一番相声似的描述,算是让薛向真真切切看清楚了靠山屯现如今的发展面貌,听得他喜不自胜。   听他俩说得激烈,渐渐竟回到吹捧他薛某人身上来了,一会儿一个“薛县长有远见”一会儿一个“薛县长果然有魄力”听得薛向自得之余,也难免有些不耐,挥手道:“行了,老王,朝晖,你俩不会真把这次靠山屯之行当作旅游了吧,说了半天,正事儿不见你俩提,还是方才说的,叫你们去拿蔬菜大棚的指导技术,整回这么几张破纸算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人家靠山屯就用那几张老旧的破纸记这么重要的东西,莫不是靠山屯管委会的那帮家伙识破了你俩的来意,跟你俩耍了花枪,用这么几张破纸就把你俩糊弄了?”   王刚一拍大腿。急道:“我的薛县长诶,您可别不识货,明白儿跟您说吧,那几张纸才是压箱底儿的玩意儿哩。当时我们去了,按您的交待找到李拥军李副主任,道明来意,李副主任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引得一个外号老药子的老人那儿,老药子一听是您派我们来学弄大棚的,立时就奔回家,取来了那十多张纸。塞给我们,调头就走了。   后来,听李副主任说,大棚蔬菜就是由那位老样子在您的提点下弄出来的,老药子原本也是大棚蔬菜的技术负责人,后来,靠山屯建管委会后,来了一帮这工程师。那专家,嫌老爷子是土包子出身,就把他挤走了,老爷子一气之下,就不干了,后来。那帮工程师、专家们鼓捣了几个大棚,可论产量,论菜品,比人家老爷子那是差多了。   管委会没辙,又去请老爷子出山。结果老爷子愣说年纪大了,给年轻人让路,死活不应。管委会又让老爷子交出技术报告,老爷子说自己学问低,哪里会做劳什子报告,都是野路子。学不来的,结果,就这么僵住了,咱们得的这份儿,就是老爷子私下里整理的,全面着呢,老爷子还说,到时大队长若真的折腾大棚。不管再难,也得过来帮把手!”   “唉!”   薛向心下重重一叹,既叹老药子的重情重义,又叹那帮官僚私心自用,争权夺利。   见薛向脸色不好,二人便不再出声,也薛向模样,在青石上蹲了。是时,斜阳又沉,远方青色的的天空烧起几朵红霞,晚风渐急,一时间,旷野如海,花草如浪。   “来了,来了,是不是那辆车,是了,是了,不只一辆车,还都是没见过的小汽车,又新又亮,就是省里也没这排场啊……”   楚朝晖极目远方,跳下青石,扯着嗓子就吼开了。   薛向赶紧吆喝一声,招呼二人跟上自己,奔上主道来迎接。毕竟今次的客人实在不一般,飞人自行车乃是全港著名品牌,以赛车著称于世,还在自行车环法拉力赛中,获得过银奖,端的是名震东亚。听小妮子说今次来的是飞人自行车厂的老总,这规格基本就顶天了。本来,按道理说,萧山县应当派出重量级人物接待的,卫齐名、俞定中至少得出一个,可人家不淌这趟浑水,薛向也只得自己兜着了。   是以,本来萧山县的规格就不够,这还不赶紧迎上去,等着得罪人呀!   车越来越近了,都听见发动机强大的轰鸣声了,今次,来了三辆车,两辆丰田,一辆奔驰,在这会儿的共和国大地上惹眼至极,薛向心中也是纳闷儿,难不成这帮人竟把车从港岛空运过来了?再细细一瞧车牌,却是鹏城的。   好家伙,横穿了半个中国啊,从祖国的最东南端,穿到了最东北端!   车子停下来了,一前一后的丰田车车门很快就打开了,步下五个人来,三男两女,中间的那辆奔驰却是未有动静儿。薛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老板不下车,莫不是嫌咱的接待阵仗小了。   这时,那三男两女已经迎上前来,中间为首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身材发福,似是领头的,熟料近前一介绍,竟是飞人自行车厂的老总郭明申,这下薛向彻底迷糊了,老总都现身了,中间那辆车子难道坐的是比郭明申还紧要的人物,介或是郭明申的朋友,不方便露面?   薛向思忖了会儿,没有答案,却没继续纠结,当即便以饱满的精神,热烈地说着欢迎的话。   熟料薛老三刚起了个话头儿,便北郭明申拦住,直说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去县里。   薛向以为人家对眼前这特别不热烈的接待场面恼了,心下讪讪,却也没法儿解释,只好招呼人家上车,自个儿赶紧去寻了立在青石边上的自行车,就要施展车技,尽量跑过小车,在前引路。   哪知道他这刚跨上自行车,身后又传来郭明申的喊声,“薛县长,还是上我们的车吧?”   薛向正要解释说自己的自行车保管能跟上汽车,转念一想,还是甭让人担心,把车塞给楚朝晖,招呼二人在后边慢慢摇,说到县里了,派人再来接,说罢,转身,就朝前面的那辆小车行去。   郭明申忽然迎上前来,小声道:“薛先生,上中间那辆,老板在车上等您呢。”   薛向愕然,怎么这家伙忽然改了称呼,还说有老板,他不就是老板么?   尽管心中好奇,薛向却是客随主便,毕竟这种私企公司,股份永远是混乱而神秘的,往往老总不是老板,纸上面上的老板背后还有老板。   薛向方行到那大奔跟前,后车厢左侧的那扇厚重大气的车门便自动打开了,薛向便大步行了过去,弯腰钻进车门,一只脚还未跨上车来,身子便再也动不了了,因为眼帘中忽然映入一副绝奇瑰丽的美人脸来。   墨发轻轻束在脑后,淡扫的娥眉下,一双美眸灿若星河,丰隆秀气的鼻梁微微皱起,明月般的玉脸亦嗔亦喜,丰唇轻启,贝齿微合,如山泉叮咚的声音便从唇间飞了出来:“呆子!”   薛向揉揉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忽地,跳上车来,双手捧住那张绝美的玉脸:“咿呀,莺儿!”   来人不是柳莺儿,又是何人?   柳莺儿轻轻挣了挣,没有挣开,轻轻捶了他胸膛一下,指了指前方的司机:“陆福也来了。”   薛向这才想起车内还有旁人,一把带上车门,笑道:“老陆,你好啊!”   陆福老早就瞅见薛向了,先前,见老板和老板娘亲热,一直低了脑袋,假装在翻阅杂志,这会儿,见薛向招呼,慌忙转过头来,露出个热烈的笑容:“薛先生,你也好!”   薛向笑道:“我记得你的专业是金融,开车是马达的强项啊,怎么着,这回让你给抢了,难不成你是来帮着谈判的?”   调侃完陆福,又想起了什么,接道:“对了,飞人的郭老板脾气怎么样?这回他们的条件不会开得太高吧,莺儿,老陆,你们先跟我透透,我这儿也好准备准备,这帮资本家可不好糊弄。”   陆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笑道:“薛先生,据我所知,郭明申的脾气极坏,不过,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您得罪您,至于,那个谈判条件,您这儿怎么方便怎么来就是,他们就是做做样子,老板早就全料理妥当了,不用您劳神!”   “啥?”   薛向目瞪口呆地望着笑意盈颜的小妮子,后者得意地飞个白眼儿,“陆福,开车!”……   红烛,星光,绫罗,软帐。   薛向在夏家的那间浪漫小屋内,此刻满室生春,数番酣战后,小妮子倚在薛向怀里,抱紧了被子,压抑着灵魂深处的颤栗,脸上红潮未褪,香肩欺霜赛雪,薛向轻啄她的脸颊,又往怀里紧了紧,忽道:“快跟你男人说说,那个郭明申是怎么回事儿?”   小妮子轻哼一声,琼鼻皱起,却不言语,显然对薛向在此红烛罗账里,谈这俗事,大为不满。   薛向拿下巴轻轻抵抵小妮子的脑袋,一只大手顿时化作游鱼,在那丰腻光洁的山岚上游走起来,瞬息就来到那两片丰隆的臀丘,轻摇微摆,那“鱼儿”边钻进了肥腻的峡谷。   “嗯啊!”   小妮子终于受不得他作怪,伸手将那鱼儿从谷底捉了出来,熟料那鱼儿极是贪耍,刺溜一下,滑了开来,游走一圈,又在两枚饱满结实的圆球上,戏耍开来,或吻着球儿,或咬着山葡。   一时间,满室生香! 第一百五十九章真有钱   小妮子体质本就敏感,哪里经得起臭小子这般挑逗,霎时间,便媚眼如丝,娇喘连连,可心里却又怕臭小子征伐无度,亏了身子,便赶紧道:“郭明申的飞人自行车场,已经被我控股了,所以,现在咱们说了算!”   小妮子道破玄机,果然吸引了薛向注意力,另一只被她当作睡枕的大手弯曲回环,轻轻捏住小妮子的鼻子按了一下:“就猜到是你在捣鬼,钱多的没地儿使了是吧?败家娘们儿!“训完,那只藏在被间的手,又轻轻赏了丰臀一记,荡起肥腻的波浪,却是隐而难见。   小妮子“啊”了一声,心中却是满满的甜蜜,那句败家娘们儿,听在她耳里,非不觉恼人,却是亲昵非常,只觉自己和薛向真做了夫妻,农家汉子骂自家媳妇儿不正是如此么?   小妮子心喜之余,哼道:“本来就是嘛,你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少钱么,多得我都有些发愁呢,不知道要怎么花才好。”   如此嚣张、招人恨的话,偏偏用这般真诚的语气说出来,尽管薛向知道小妮子毫无炫耀的意思,却仍觉别扭至极,“别说嘴,不就是上次的一亿六千万嘛,我记得去美国你花了一些,又还了扩建盛世中华时的银行贷款,还在鹏城开了分店,听说你又在倒腾地产,这笔钱,到现在应该也没多少了嘛。”   小妮子横了他一眼,嗔道:“小看人呢。你当我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啊,你知不知道咱们的盛世中华,自打有了你带回来的那三间宝贝之后,名声有多响亮,成日里,都是人山人海。名声早飘出了东南亚,美国人,欧洲人。苏联人,几乎每个国家的有钱人,咱那儿都有。倒腾珠宝的,折腾金融的,还有挖石油的,每一日没有人上来谈生意,想买走咱的宝贝。这些人又不好得罪,吵得人家只有整天装作在国外旅行。对了,咱们的盛世又扩建了,不过不是加大,是加高了,毕竟港岛就这么大。不可能把所有的地都批给咱们吧,没办法只有加高,现在已经有十八层了呢,不过,看着还有点拥塞。你想想。这许多人,咱们一年要赚多少啊?”   薛向这家伙是不在乎小钱,而着紧大钱,听小妮子描绘的那壮观景象,也难免热血沸腾,急问:“到底多少啊?”   小妮子嘻嘻一笑。宛若万花同开,比出八根手指,却不言语。   薛向眉头一跳,惊道:“八百万?不是吧,这也太夸张了!”   噗嗤,小妮子狠狠盯着爱郎,眼眸里全是笑意,此刻,无所不能的情郎便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怎不可爱,“八千万港币还多呢?”   咕噜,薛老三喉头滚动,眼睛瞪得要突出来一般:“八……八……千万!”   这会儿,他脑子实在有些转不过圈来了,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的盛世中华,竟有如此的能量。尽管,他知道成为东南亚的古玩中心,必然给盛世中华带来惊人的收益,可万万没想到,已然多到这种程度!或许列位看官,会觉得一个洲际范围的中心,怎么着利润也该几亿,几十亿的往上走啊。   然而,这会儿才是八十年代的头一年,货币价值奇高,这会儿的八千万,不亚于二十一世纪的数十亿。要知道萧山县一个县,八十万人口,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区区百多万,即便是此时经济中上的县市,年财政收入也就几百万,而盛世中华的利润无疑相当于十来个县市的财政收入,这是何等惊人!   小妮子笑道:“这还叫多呀,这还是我有意控制货源的缘故呢,许掌柜说古玩这玩意儿越往后越值钱,能放的就放,咱把住源头,就亏不了!不过,这也少不得你招呼康小八、徐小飞在四九城开得那个小店的功劳,咱们的货基本都从那儿来,现在光明正大的多了,咱们盛世正在和京城市委谈判,准备把分店开到四九城来,到时,就更方便了。”   薛向这回是真开了眼界,小妮子已不是原来那个小妮子,真正的飞鸟化凤,光芒万丈了。   “看什么呢,傻样儿!”   小妮子伸出五根青葱,在他眼前晃晃。   薛向一怔,捉住五根玉葱,轻轻舔下,笑道:“谈判很顺利吧?”   现在四九城由那位主政,正是出了名的挺进派,对老首长从来都是紧跟紧跟再紧跟,不玩儿了命儿地跟沿海的那几个城市拼。   “不顺利呢!”   薛向惊道:“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有人揪着老子的事儿不放?”   当初三件神器在港岛亮相的时候,中央确实有神通广大的大佬托人带话给薛老三,让把宝贝上交,当时,薛安远就直接来了电话,让薛老三别管,接着,那位大佬就没吭声了。这会儿,事出反常,薛向难免往上联系。   小妮子知道爱郎误会了,说道:“不是四九城那头有意见,是咱们有意见,这次是咱们港岛组建的商会代表团齐齐赴京,又不是咱们盛世一家,我因着大陆出身,还被按了个代表团副团长的官儿哩,他们抱紧了团儿向四九城要条件,京城那边不知怎么查到了我的底细,便派人来联系,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家乡人,该给家乡谋福兴利,我这没法子,给捐了一百万,就悄悄溜了,我可懒得往里掺和。”   薛向没想到小妮子成长得这么快,真成了做事业的女强人了,手腕熟捻圆滑,更兼能审时度势,真难得呢,“不掺和就对了,咱们闷声大发财就好,对了,你现在总共有多少钱?”   薛向难免落了俗套,确实,他是真好奇小妮子的身家。   “没钱!”   小妮子没好气地道,不待薛向发问,又道:“不都是你的钱嘛,我只是帮你管管,如果你要问你有多少钱,我也说不上个准确数儿,大体现在有三笔财产,一笔是就是盛世中华,这个到底值多少钱,虽然没数,不过上回日本的软银财阀和凯基董事局主席联袂上门,劝我将盛世中华上市,由他们负责承销,当时开的条件,是发行三千万股,每股承销价十五元,结果被我拒绝了,没几天,亨特又领着几个洋人上门,说是华尔街的什么公司,要运作咱们到纽交所上市,最后又被我撵走了,还狠狠骂了亨特一顿,扣了他半年薪水!”   薛向原本准备跟小妮子调侃钞票的归属,这会儿闻得惊人消息,哪里还顾得上:“怎么呢,上市是好事啊,上市了,盛世岂不是能换许多钱?”   薛老三对金融业不甚了解,只觉得上市的都是大公司,大公司都上市,能混到美国上市,那就是超级大公司了。不过他也只是一问,并无责怪,亦无后悔,毕竟那摊子交给小妮子了,就由她决策,即使全折腾光了,便当千金搏一笑。   “我不想呢!”   小妮子这回没有解释,其实,在她心里,盛世就是她和薛向的事业,只有她和他,不会,也不许别人掺和进来,分享所有权。只是这份女儿心思,即便是两人现下已然相隔无间,以身相许,可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不想就不想!咱们自己的盛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上市了,还受拘束,这个问,那个访的,也是烦人。”   薛向虽不知道小妮子作何感想,可能体会到怀中玉人的情绪。   她一皱眉,他千事万事都愿顺着她。   为缓解气氛,薛向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说清楚我有多少钱呢,想贪污呀,只说了一个盛世中华,就按小鬼子那黑心肠的算法,便有四亿五千万了,还有两笔是什么呢?”   小妮子果然被挑起了精神,往他怀里挤了挤,接道:“一笔,是咱们的风投公司,就是陆福打理的那个,不过,现在亨特也加入进来了,俩人合作得不错了,这两年投资出去了两千多万,投资的十多个公司发展势头,都极好,尤其有一个什么做录像机的公司,听陆福说极有可能取得技术上的突破,到时的利润可了不得了。不过,现在那个风投公司账面上估算,大概有八千万的样子。还有一笔,也就是最大的一笔。”   不待小妮子续说,薛向抢道:“什么?最大的一笔,最大的一笔,不是咱们的盛世嘛?”   小妮子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大笨蛋,你忘了你当初叫我去美国买那个什么微软的股份啦?”   薛向奇道:“怎么着,现在就有回头钱啦!”   “薛向,我有时真会想你是不是会什么神仙法术,为什么那么远的美国的事儿你都知道,不仅知道,还算准了那个公司能赚大钱!”   小妮子翻个身,抱住薛向的膀子,近乎呓语,又听他道:“你知道吗,当初,你非要买那微软的股份,结果,六百万美金,二千七百万港币,仅仅只换回百分之五的股份,当时,我是真心疼呢。谁成想,上个月,微软董事局就给咱们发来邀请函,邀请参加董事局大会,我派亨特和陆福去了,说是微软在给美国最大的电脑公司编写操作程序,结果是美国的三大风投公司相中了微软,董事局通过决议,接受了风投,咱们的股份被从百分之五减低到百分之四点三,那百分之零点七的股份,你知道换了多少钱么,整整一千一百万美金,想想当初咱们的六百万美金,买了百分之五,一年多的时间,翻了十倍不止呢!” 第一百六十章常委会上的武术家们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薛向心中并无多少快意,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微软将来有多恐怖,现下,每一次被风投侵入,就等于是在割自家身上的肉。可又有什么办法了,从比尔和保罗坚持不肯保留和其他风投的同等追加权,薛向就知道自己这点股份,也只能用来换钱了。好在微软这颗茁壮成长的树苗,长得太快,也太大,即便是最后剩了不到百分之一,那也值了!毕竟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薛向不说话,小妮子还当他是惊到了,接着算她的小账:“我算了算,就是按照现下的股价算,微软那百分之五也值八千万美金了,还不提以后的增值空间。再算上盛世的四亿五千万,风投公司的二千万,咱们现在差不多就有十亿港币呢,还不算咱们那些永远不会卖的宝贝,还有二千多万的现金,以及那个自行车厂的股份,还有在鹏城的地产公司,以及我在港岛给你买的大别墅,汽车,游艇,林林总总,咱们真的是太有钱了!薛向,你说我们是不是钱多大没处花了,我做梦也没想过我有今天,真的,想想,我有时都觉得是在做梦,你就是那个梦里人,不真实,太不真实,我生怕有一天,梦醒了,你不在了!”   说着,小妮子的声音有些颤抖,死死抱住薛向,几只指甲甚至都戳进了薛向的肌肤里。   薛向紧了紧她,叹道:“十亿。是好多钱啊,全共和国大概也没谁比咱们钱多了,不过,莺儿,这点钱还不够!”   小妮子回过神来,怔怔望着他,不解其意。但听他又说:“莺儿,这钱,若是只给咱俩花。这辈子肯定是用不完了,可要放诸一国,助国利民。那就太少太少了,这十亿能建起一座武钢么,能建一座飞机制造厂么,够一辆小汽车的研发资金么?傻妮子,还少得狠呢,所以,你还得努力呢。”   小妮子方才的呓语,薛向能猜到是如何诱发的,无非是清点了一笔自家财产,小妮子忽然没动力了。本来她就是小门小户的出生,从来不会想着把金钱当作事业,只是想不断地赚钱,便如生存的惯性。可这一清点,发现即便是躺着不动。一辈子也够了,那惯性便终止了,没奋斗目标了,空虚了,各种纷杂念想便生了出来。而薛向如是说,非是真要小妮子拼命去赚钱。去给国家做什么,他薛老三不至于迂到那个程度。只不过是给小妮子重新立起奋斗的目标,激励她振奋精神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后世的金融爆炸,货币泛滥,以及以后的仕途攀登,也少不了商业臂助,薛向便不觉得这十亿如何多了。尤其是九二以后,国企改制,不知道一夜之间,诞生出多少豪富人家,这十亿之于他们,不过是九牛一毫!薛老三不愿也不会发国难财,但却真的心怀匡国济世之志,这十亿远远不够!   小妮子用力点点头,挤他怀里,再不愿说话。   薛向知道这小妮子心思最是敏感,心有所思,怕不是自己一两句话能安抚的,便待抱了她睡去,忽然,又想起了五金厂的事儿来,暗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险些忘了正事儿,“莺儿,那个飞人自行车厂这次打算怎么和五金厂合作,是资金、技术入股,还是一次性投入,分若干年提取固定收益?”   小妮子昂起螓首:“你做主就行了么,还问我做什么呢?”   薛向暗叹,做个样子也要做的嘛,不提前商量好,谈判时,怎么默契配合嘛,“好吧,我看还是资金、技术入股吧,反正利了国家,也不能亏了自个儿,要不然你也不好和股东们交待不是。不过,你们投资咱们这个厂子,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能赚大钱。这样吧,你们投三十万人民币,再负责改造生产线,以及提供技术指导,占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五金厂以三千亩的厂房,以及其他固定资产,占百分之五十五的的股份。当然,现下看来,飞马自行车厂有些吃亏,可也长远来看,绝对是赚的,即使不算后期的生产利润,光是这三千亩土地,你们就赚着了呢……”   薛向说得热烈,小妮子却极不耐烦,竟撩开被子,翻身跨上了薛向的身子,按着他道:“什么你们的,我们的,分这么清干嘛,真烦人,打你!”   说完,竟一巴掌拍在了薛向的屁股上。   薛向吃了一惊,回过味儿来,这才知道,竟然乾坤颠倒,阴阳逆乱,被小妮子犯了大老爷尊严,这还了得。薛老三轻舒猿臂,便将小妮子提了起来,起身坐起,将她美丽的身体横置膝上,轻松镇压掉微弱反抗,扯下小妮子的光洁底裤,轻轻扬起巴掌,就挨上了那饱满结实的臀儿。   “啊,啊,薛向,不敢了,不敢了”啪!   “叫哥哥!”   “我,我,我叫不出口”啪啪!   “啊!哥……哥……哥哥……”   小妮子的脸蛋儿已然成了一块红布,虽然先前和臭小子共效鱼水时,也曾放荡得不顾一切,可这会儿,被臭小子搏了底裤,打屁屁,仍觉羞恼得厉害,尤其是被臭小子强迫了叫哥哥,真是羞人极了,可偏偏这又羞又恼的事儿,竟诡异的生出了十分的吸引力,屁屁上落得不轻不重的巴掌,非但不觉疼,反而又麻又痒,那麻痒竟似会传染一般,从屁屁上,传到那已泥泞不堪的私处,渐渐地传到了心里。   那麻痒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撩人,小妮子再也不堪忍受,奋起余勇,竟挣起身来,压上了薛向的身子,薛向惶急间,不知何故,小妮子的双手就勾住了脖子,腻死人一般的声音喊道:“哥哥,我要……”   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两条健美的身子便又缠到了一起,一时间,春色满床,被翻红浪…………   薛向领着县府的李伟雄、管全、田伯光等人,假模假样地和郭明申一众,进行了三天激烈而紧张的谈判,最终谈妥的条件,和那晚,薛向抱着美人儿,信口说出的别无二致。   谈判妥当后,薛向便把条款分报给了县委和县府,没多久,县委大楼就炸锅了。又过半个钟头,县委一号大秘何文远,县府一号大秘何麟,便四散奔走,联络各个常委办公室,因为紧急常委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常委会办公室内,十三位常委到齐后,忽地,卫齐名和俞定中两人的视线竟撞上了,这一撞上,便都发现对方眼里也含了深深的无奈。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五金厂和港岛飞马自行车厂的合作事宜,薛县长先给不清楚具体谈判结果的同志们,介绍介绍谈判成果吧!”   卫齐名开门见山,显得干脆无比,可谁又知道这位大佬心里是打死也不愿召开常委会的。   甚至这几天,他都和俞定中一样不过问谈判的事儿,恨不能忘了有这回事才好。原本他打算这外资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插手,办好办坏,尽由薛向担了。可谁成想,这谈判成果,一入眼,卫齐名就傻了,如此条款,掩是掩盖不住的,没辙,只好捏着鼻子召开了会议。   十分钟过去了,薛向用清晰温和的嗓音,介绍完基本情况,冲卫齐名一点头,便结束了发言。   卫齐名心中憋闷,脸上却还得做出无事人模样,笑道:“薛向同志说得很详细,同志们有什么意见,可以畅所欲言嘛。”   说“意见”不说“看法”卫齐名的态度不言自明!   可这回,卫齐名失算了,也是数十次常委会上,头一次失算。因为,这回他卫书记一如往常的用隐讳的手法,亮明观点后,竟然没人跟腔,郑冲伏案,齐楚坐禅,张道中大口喝水,宋运通跟手中的钢笔叫上了劲儿,他卫书记的几名门下牛马,竟齐齐无视了他!   三分钟过去了,依旧无人接口,气氛肃静得让人难受。   “咳,咳”卫齐名轻咳两声,终于再度开腔了:“看来同志们都很慎重啊,这很好嘛,大是大非面前是得慎重,这样吧,俞县长带头发言,咱们按顺序来!”   霎时间,俞定中心中便骂起了娘,按顺序,你他娘的是老大,你怎么不先发言,就会敲边鼓,玩儿玄机,什么东西!   可骂归骂,被班长点了名了,俞定中也不得不发言:“同志们啦,这个五金厂和飞马自行车厂合作的事儿,我看很有必要,只是这合作的方式,我认为还有待商榷,当然啦,我对这外资呀什么的,毕竟是外行,不如薛县长这京大高材生脑子活,点子多,观念新,我也难说出个一二,主席说,没调查就没发言权,我要说,外行不指挥内行,所以,我的观点只作参考性意见,还是听其他有思想的同志发言。”   俞定中不愧是老谋深算,圆滑无敌,一手俞氏太极使得出神入化,说了一大堆,一言蔽之,我有看法,但我是外行,所以我的看法可以不作数!   俞定中发言完毕,众人心里骂声一片,不过,却也从老俞头那儿寻到了灵感,紧接着,清风氏太极、王氏太极、郑氏太极等等等等,全部宣告诞生,中华武术,似乎眨眼间,就进入了全盛阶段!   明天开始三章补更刚更新的那章,是存稿的最后一章,江南昨天凌晨回到家的,今天醒来也没多久,写完单张,就码字!   上个月欠了12章,至今还没还几章呢,很抱歉,之前有多写过,但这周周三出门,昨天才回来,处理私事,在此就不多说了,只是想说,欠更不会少!   明天,从明天开始,江南将坚持每天三章更新,偶尔会四章,当然,有时候若是有意外也会两章,但江南承诺补更不会少,只会多,且在补更未完成前不会求月票!   至于更新时间: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晚上七点,当然有时候若是晚点更新,望见谅!   出去的那几天,江南没有码字,空闲时间很零散是其一,其二也是在反省,期间也看了一些其他作者的作品,学习人家的优点!经过这几天的反思,江南有所改变,确切的说故事情节快了很多,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江南的改变! 第一百六十一章当选   细说来,也无怪常委会上出现这种怪象,因为这其中的勾连和忌讳实在是太多太大。毕竟飞人自行车合股建五金厂的事儿,无论如何,都让在座的诸位难以理解和接受。当然,这难以理解的非是合资后厂子该如何管理,而是这合资后,厂子的所有权怎么算。   而难以接受的也非是这飞人公司所开的合资条件,毕竟条款中的三十万现金,外加整套生产线和技术指导,只占现有建德五金厂一半不到的股份,也就是买下半个不到的建德五金厂,无论如何算,县里也是赚的,先不提那三十万,单是那条经过论证的生产线,便价值两百多万港币,而现下的建德五金厂除了那些厂房,破旧的设备,几乎就没有值钱的东西,至于工人劳动力价值和土地价值,这会儿压根儿就不在诸位大佬的考虑范围之类。   因为前者,压根儿就是县里的财政负担,剥除去,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谁还会算计这也是一笔财富?而后者——三千亩土地价值,这会儿更是无从说起,因为此时压根儿就无商品房概念,也无土地买卖的说法,地就是一堆土而已,分文不值,再者,诸位大佬也多多少少关注过东南沿海那边的经济特区建设,毕竟官方报纸为给改革吹风,此类宣传在所多有,是以,诸位大佬也清楚那边的土地也非是卖钱的,而是直接就批给了商家,作为引资的手段。   因此。这会儿看来,飞人厂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若无政治上的考量,诸位大佬哪里还会犹豫,早哭着喊着,就扑上去了。白给钱,谁不拣啊。   可问题恰恰就出在政治上,而与会诸位都是政治人物。是政治人物,那考虑最多的必然是政治问题,这也是众人的纠结所在。   因为这会儿。只要是置身官场,并处在一定层级的,必定知晓现在国内的两大主流争斗,一是改革,而是控制改革,也就是保守。沿海地区,因着老首长和振华首长的刻意瞩目,所以阻力皆无,进行得很顺利,可内陆地区则不然。几乎无有敢出头者。   薛向此举,便算是出了花原地区,乃至辽东省的头,叫卫齐名等人如何敢陪他玩儿。可不敢归不敢,大伙儿谁都不愿说。不愿表态,因为薛向此举可以说是符合规定,又响应了中央的号召,压根儿算不得出圈。所以,大伙儿只能如是推搪,而不愿表态。   而俞定中和卫齐名更是头疼。毕竟他俩是县里的正、副班长,出了这档子事儿,是支持也不是,不支持也不行,报给地委,只怕更会挨板子,因为地委绝对会一如他俩一般的纠结。把纠结推给领导,那跟寻刺激有何异?   见此情形,薛向自然心如明镜,当即便道:“卫书记、俞县长,诸位同志们,我看这个合资的事儿,咱们这样办吧,在合同上注明是试行,也就是说,到时不行了,咱们还了飞人公司的钱,就了事儿,如果没有遇到什么风浪,就照合同履行下去,如此一来,上面即使有意见,恐怕也寻不着由头,再退一步,真有问题,我愿一力承担。”   “试行?飞人公司能同意?”   俞定中失声问道。   薛向道:“没问题的,依我看,飞人公司对此次的合作很重视,但看样子不是为了赚钱而重视,而是为了扩大飞人在内陆的影响,毕竟港岛在咱们内陆投资,他们算得上首创。正是这个首创,才促使他们公司开出这等优厚条件啊,人家要的就是名声。”   薛向胡编乱造了个理由,本来嘛,飞人的事儿,他能全当家,怎么说怎么是。   见薛向解开最后一个疙瘩,众人再无意见,便连卫齐名也说了些诸如真出了问题,也有他这个班长承担的场面话。   解决完飞人和建德五金厂合资的事儿,卫齐名便又抛出了另一个议题,当然,说是议题,其实不过是个通知,关于三天后人代会的通知,这人代会年年有,早成了定数,方案早已策划好了,这时,让大伙儿议议,不过是走个形式。   果然,大伙儿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算是完成了议论,卫齐名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道散会。   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三日,萧山县人民大礼堂,鲜花吐蕊,翠竹欲滴,萧山县第五届第三次人大代表会议,在此举行,全县人大代表,合计二百三十二人,参加了会议,并提交了议案,增选了薛向为萧山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得票数二百一十八章,得票率百分之九十四。   薛向成功当选,在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预料之中,是因为这会儿的人大代表,还不似后来,成为某些成功人士的高帽子和门脸儿,而是切切实实的工农兵专利,薛向在萧山县时间虽然不长,可在这些下层人民中的声誉好得惊人,乃至出现了“薛裕禄”的大号。更何况,选举前,县委又进行了必要的贯彻组织意图的会议,分区分片的,做了思想工作,是以,薛向当选便成定数。   而这预料之外,是因为得票的数量实在太高,高得远远超过了历届县府的县长们,便是两年前,俞定中获选,也不过一百八十余票,薛向这个票数就显得有些惹眼了。因为这二百多人大代表中,除了真正的工农兵代表外,还有数量不少的政府官员。而薛向在政府官员中的形象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周扒皮,活阎王,可谁成想,最后的票数竟高到了这种程度,说明人家薛县长不止在下层人民中广有市场,便是这同僚们中的影响力,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哇!   薛向影响至斯,有些人心中自然又起了嘀咕。   可嘀咕不嘀咕,薛向这会儿却是管不着了。因为这些日子他正着紧陪小妮子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呢,便是人代会,他薛某人也只在开幕式当天,和选举那天漏了脸儿,其余时间,便都遁去,来陪小妮子。   这天傍晚,新月初升,薛向和小妮子的身影才出现在石榴街上,两人虽一身风尘,可面上却是神采奕奕,笑容盈面。原来,今天,薛向又领着小妮子出城戏耍去了,去得不是别处,正是萧山县最外围的天荡山。这天荡山紧靠渤海湾,阻隔了萧山县和渤海湾的联系,可风景却是秀丽得惊人,奇峰迭起,怪石峥嵘,当真是又雄又险,非是常人有胆量攀沿,赏玩。当然,遇上薛老三这等人物,那又另当别论了。今次,他确是领着小妮子一路攀到了最顶峰,好一通纵览,这才下得山来。   两人一路缓缓过,直到夕阳扮演,明月欲升,这才加快了速度。究其原因,无非是借着月色掩人耳目,毕竟柳莺儿可是作为飞人公司的代表,和萧山县的不少政府人员照过面儿,这会儿,若是让外人得见飞人公司的谈判代表和萧山县县长如此亲昵,无论如何也得弄出些是非。是以,小妮子和薛向的这层关系不止瞒着萧山县众人,便是夏家母女亦不知家中忽然多了这么一人,原来每日,小妮子都是被薛向,从后边的栅栏送进门来的。又偷摸交待夏家二妹,不得再给自己送饺子,这才彻底瞒过了夏家三人。   月上中天的时候,薛向又和小妮子偷偷潜进了房间,小妮子进门便嚷嚷着要洗涮,薛向无奈,便只得汲水,去盆,给大美人儿备浴,准备好这些后,便大模大样地在床上坐了,支了下巴,便待欣赏美人出浴图。哪成想,小妮子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拖了薛向便将之推出门去,气得薛向大声在门外吟诵着孔夫子传播最广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一连数十遍颇有楚风的吟诵,屋内只有悉索的脱衣声,和叮咚汲水声,哪里还有半点其他动静,薛向心下郁闷,却不气馁,加大声,还待再吟,哪知道这回刚出声半句,不远处的木窗却打开了,正是夏家三母女的卧房。   窗户打开,探出个清秀的脸来,正是夏家大妹。   薛向正待打招呼,夏家大妹便指着薛向开腔了:“姓薛的,你大半夜不睡觉,做甚呢,你自个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拜托你为我们这一家子苦命鬼考虑考虑成吗!还有,我家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大老爷们儿的直说不就得了,骂人都要曲里拐弯儿的掉书袋,就显着你呗!”   刷的一下,薛向闹了个大红脸,这会儿夏家就母女仨,全是女子,他这般吟诵,别人又不知多了个小妮子,还不得以为他薛老三再骂自个儿啊!   薛向尴尬无极,正待道歉,屋内又传来人声儿。   “怎么跟你薛叔叔说话了,死妮子”“嘿嘿,大姐说得对,薛大叔太可恶了……”   “……”   屋内又争辩了几句,忽然窗子又关上了,薛向挥袖擦汗,心中暗叫侥幸。未几,自家房内却又传来抽抽的笑声,原来小妮子在屋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儿,直到爱郎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正乐不可支呢。   薛向心下暗恨,便待暴力进屋,刚扬起手,身后又传来低沉的喊声:薛老弟,薛老弟。”   薛向寻声望去,西北方向的栅栏外,低低伏着两个身子,走进一看,正是廖国友和洪剑波。 第一百六十二章不打自招   “怎么,那几个小子有动静儿了?”   薛向知道这二人来,一准儿是为五金厂爆炸案。   明晃晃的月亮,照得黑夜恍如白昼,二人容颜清晰可见。洪剑波大嘴一咧,便待开言,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便又闭住了嘴巴。这时,廖国友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嘿嘿,何止是有动静儿,已经被拿下了,这帮兔崽子,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老弟,你先前还说寻个打架,聚赌的由头,还真是小看了这帮王八蛋,你猜猜他们再干什么,竟然偷摸绑了仨大姑娘,就要行禽兽之事,亏得老洪派去的人干练,俩人就把那五个小子放倒了,逮了个正常!”   薛向面皮一紧,诸多罪恶中,他最恨的便是此事,原本心下对设计这几个小子而余下的不忍,立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尤俊在其中么?”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廖国友道:“不在,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把星期的功夫,竟没见这小子在萧山县内露过面,这才从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   薛向道:“这才正常!尤勇毕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儿子这回闹出的乱子有大多。我估计这小子即便没被尤勇支出到外地,也必然是被束缚在一个紧要所在,想避过这阵风头!不过,尤俊不在,却是正好,免得大乱咱们的原定计划!对了,人关在何处?”   廖国友道:“放心。就在检察院的临时拘留室内,都由信得过的人看着,出不了乱子,这会儿,寻你来,就是问你要不要现在就审,以及怎么应付这帮小子的官爹们?”   事关重大,薛向哪里还在家待得住,便招呼二人稍待,几个大步。奔回门边,故意伸手在门把上动作,装作锁门的模样,实则手上未有动作,而是再对门内的小妮子打声招呼。   两句话说完,他便转回原处,腾身跃出篱笆,便跟二人直趋检察院。……   萧山县检察院临时拘留室。建设得有模有样,颇似公安局的号子,本来嘛,是犯人都难免来这儿走上一遭,其中自然少不得穷凶极恶之辈,有此设施。也算正常。   “书记,这帮家伙倒是死硬,个个傲得跟太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喊着要见自家老爹不说,还大言不惭地抱着自家门号。根脚,都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无法无天了都!”   廖国友刚领着薛向、洪剑波转进一条幽森的行子,便迎上了一条壮实的汉子,大咧咧抱怨了一通。   “老刑,不是叫你们等老子来了再审么。怎么?耳朵里塞驴毛啦?”   廖国友眉头一皱,显然大为不满。   那壮实汉子连连摆手:“没审,没审,那帮孙子自个儿张狂得叫的,还以为咱这儿是公安局,嚷嚷着要见尤勇,还大言不惭说,姓尤的不地道。敢背后戳刀子云云,不知道他们在胡扯些什么!”   薛向脑子灵光一现,脸上竟露出笑来,再去看廖国友,洪剑波,却见二人同样一脸的笑意,朝自己扫来,显然和自己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薛向道:“老刑是吧,招呼几个脸生的检察院同志,换上警服!”   那壮实汉子凝视着薛向,却是不识,只觉这人敢对自己堂堂检察院副院长发号施令,心头十分不爽。廖国友瞅见壮实汉子眉头聚拢,哪里不知发生何事,赶紧给二人介绍了身份。那壮实汉子脸色急变,赶紧一把攥住薛向先伸来的大手,摇晃道:“原来是薛县长啊,恕我老刑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老刑,谁叫您薛县长贵人事忙,没空打理咱们这冷衙门呢。”   老刑是个直爽性子,薛向甚是欣赏,很是拉着他的手寒暄了几句,才招呼行动。   这回老刑再不犹豫,招呼来五名年轻的小伙子,片刻就换上了警服。原本检察院就有不少审判警察,这警服最是不缺,只是缺带花杠的,好在洪剑波和来的两个民警,其中有个副大队长,算上洪剑波的这套警服,两个带花的也尽够了。   待连老刑在内的五名公安聚齐,薛向这才招呼老刑到得近前,面授机宜,听得老刑眉飞色舞,连连点头。……   幽暗潮湿的屋内,孔上海坐在一把靠背椅上,撑着膀子,大声喘着粗气,方才一连气骂了俩钟头,着实让他这空虚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哐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叮的一声响,灯亮了,老刑拖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堵在门口坐了,以笔作指,点着精瘦的孔上海道:“孔上海,你刚才的猖狂言行,已经被我们录音了,敢对我们尤局长不敬,有你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招了,我们尤局长或许会念着你老子,和你姨父贾专员的面子,对你宽大处理!”   “哈哈哈……哈哈哈……”   孔亮放声大笑,蹭得站起身来,指着老刑喊道:“录吧,大胆的录吧,你大可以把录音机搬进来录,你不是要老子招么?老子就招给你看,你把尤勇叫来,只要他敢听,你要老子招啥,老子招啥!”   话至此处,孔上海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建德五金厂厂长孔亮的公子。   老刑面色大变,一拍椅子的扶手,骂道:“你小子身份什么,咱们局长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我劝你还是早些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老刑的情状,孔上海自是看在眼里,见他变色,心中不怒反喜,竟跳上椅子,一屁股坐上了靠背,笑道:“姓尤的是怕了吧?不敢来了吧,嘿嘿,得了,不是要上手段么,尽管上,只要弄不死老子,老子保管弄死你们!”   孔上海这会儿已经落了心,先前的暴躁已经化作了平静,在他想来,今次遭劫,定是尤氏父子“杀人灭口”之举,不过,那孙子不敢要自己等人的命,而是想把自己等人控制在他手中——监狱,由此,才能将尤俊做得那件惊天烂事儿,彻底瞒死!   “嘿嘿,老子就说嘛,这段时间怎么也寻不着尤俊那孙子,还有,自己五个玩儿女人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没有尤俊,这次那王八一不在,自己就被抓了,这都是那对王八父子设计好的!嘿嘿,设计好的又怎样,爷们儿就是不认,不认就定不了爷们儿的罪,看他姓尤的还能怎样!咋咋呼呼半天,还不是不敢真上手,连手铐都不敢给爷们儿上,还不是顾忌自己的老子、姨父!”   孔上海心念万端,越想越是平静,他自认为想通了所有的关节,殊不知,这正是薛向等人对应这帮家伙自己为是的揣测,而定下的机谋。   嚓的一下,老刑点燃只烟,深吸一口,喷出一团厌恶,竟将火柴和香烟盒朝孔上海抛了过去。   孔上海一把抄住,点燃一根,屁股下滑,落稳椅子,悠哉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老刑叹口气,说道:“孔大少,既然你是明白人,咱们就不兜圈子了,实不相瞒,局座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止,他不是真想把你们怎么样,还不是县里姓薛的逼得太紧,成天盯住这事儿不放,那个姓马的小子也忽然没了踪影儿,局座担心跟那姓薛的有关,怕到时,顺藤摸瓜,牵出了大乱子,所以,就想用这种特殊方式把你们保护起来,咱们局座公子不也是这样么。只不过,他们是父子,局座说话管用,说收就收起来了,可你们毕竟是外人,局座没法子像对尤俊那样下手,也就只有用这种手段,你们千万要理解啊!”   听完老刑这番“肺腑之言”孔上海暗道果然如此,和自己想得如出一辙,便哈哈笑道:“你们尤局座当真是好算计啊,他儿子就可以放在好地方保护起来,怎么老子们偏偏要进这种鬼地方受他妈的什么保护。不成,绝对不成,这破地方,老子待一天,就会发疯,要保护把老子们和尤俊保护在一块儿,还有那几个娘们儿也得给老子一并送来,要不然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谁上头没人啊,真当老子姨父在花原地界儿说了不算是怎的?”   “孔大少息怒,孔大少息怒……”   老刑小意的上前,又给孔上海点上一根烟,说道:“孔大少,这也是无赖之举啊,这地方你们暂时是出不去了,只要不闹腾,一年半载,等这风声过了,局座保证白酒赔罪!”   蹭得一下,孔上海站了起来,操起椅子,狠狠砸在了墙上:“一年半载,亏他姓尤的说得出来,我操他妈的,老子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你告诉姓尤的,要么放老子出去,要么咱们鱼死网破!”   “孔大少脾气不小嘛!”   老刑眉目陡变,阴阳怪气道:“鱼死网破,我倒要替我们局座问问,你是想怎么个鱼死网破法儿,不就是五金厂那点儿事儿嘛,咱们局座公子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收了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心思!”   “哈哈哈……”   孔上海仰天大笑,笑得眼泪就蹦出来了:“他尤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真他娘的敢说,当初那阀门可是那孙子亲自拿老虎钳子拧松的,这会儿跟老子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烟花易冷   “住口!”   老刑暴喝一声,指着孔上海骂道:“我劝你乖乖跟局座合作,否则伤了,残了,没命了,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   孔上海冷笑连连:“甭他妈的当老子是傻瓜,有种就朝爷们儿身上使手段,爷们儿看你敢不敢把老子弄死!”   “你,你……”   老刑面红耳赤,“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孔上海笑道:“行了,别他娘的演戏了,叫姓尤的出来吧,这点小花招想骗过老子?他姓尤的要是真敢动手,早就动了,还不是顾忌着老子背后有人,他姓尤的拿捏不住,这种小把戏哄三岁孩子,还差不多,哄大爷我,还愣着呢!”   “噢,是嘛?”   老刑笑道,干净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羞恼,忽地,朝门边一指:“尤局座没有,尤勇的领导却有两位在此。”   老刑话音未落,薛向、廖国友笑着踱进门来。   “你,你,你……”   孔上海面色骤白,高举的手指不住颤抖,牙缝里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一个完整的词儿来:“你们耍诈!”   薛向笑容可掬,晃晃指头:“不是耍诈,是审问?”   “我认识你,你就是薛向,不知道你薛县长什么时候成了小警察了,这审问用得上你们。”   孔上海迅速镇定了神智,忽地祭出了他所能依仗的最大杀器:“薛县长,你们这样对我,难道就不怕我姨父知道么?”   廖国友脸色一白,贾副专员的手段。他可是听说过的,真狠下心来,要收拾自己,那绝对是能拿下的。   薛向看在眼里,心头暗叹,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不是自己背倚大山,只怕也会如老廖这般吧。   念头方生即灭,毕竟假设终归是假设。薛向冷道:“贾副专员也大不过法律吧,只怕以贾专员的公正严明,知道你孔上海如此为非作歹。说不得就先大义灭亲了。”   见咋呼不住薛向,孔上海终于漏了原型,精瘦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张青白脸霎时化作惨白,“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耍诈,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对。对,你们空口无凭,空口无凭,没有笔录,没有笔录。哈哈哈……”   “孔大少放心,老刑我记性好着呢,咱们的聊天记录,我都记着呢,待会儿默写下来,不就是笔录了嘛。”   老刑故意逗弄孔上海。没有疑犯的签字,哪里算得上口供。   果然,孔上海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跳脚笑道:“哈哈……爷们儿不签字,就是砍了爷们儿的手去,爷们儿也不签,不签字的口供你们尽管拿去用,哈哈哈……”   孔上海笑声未罢,便听薛向笑道:“孔大少还真是健忘啊,你方才不是嚷嚷着要咱们拿录音机来录么,还叫着要拿到屋内来录,不过不好意思,咱们满足了你前面的要求,后面那条,就敬谢不敏了。”   说罢,薛向打个响指,门口一民公安提溜着录音机,步进门来,便听咔嚓一声按键声响,录音机发声了:“孔上海,你刚才的猖狂言行,已经被我们录音了,敢对我们尤局长不敬,有你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招了,我们尤局长或许会念着你老子,和你姨父贾专员的面子,对你宽大处理!”   “哈哈哈……哈哈哈……录吧,大胆的录吧,你大可以把录音机搬进来录,你不是要老子招么?老子就招给你看,你把尤勇叫来,只要他敢听,你要老子招啥,老子招啥!”   “……”   “……鱼死网破,我倒要替我们局座问问,你是想怎么个鱼死网破法儿,不就是五金厂那点儿事儿嘛,咱们局座公子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收了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心思!”   “哈哈哈……他尤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真他娘的敢说,当初那阀门可是那孙子亲自拿老虎钳子拧松的,这会儿跟老子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话至此处,又是咔嚓一声脆响,录音机被关上了!   短短十分钟的对话,却是原原本本地道出了五金厂锅炉爆炸案的内情,在这个时代,录音作证,可谓是铁板钉钉,任何人都无可辩驳!   蹭得一下,孔上海跳起身子便朝录音机扑来,谁成想不及他身子落定,便被早有准备的老刑一把拿下,紧接着,咔嚓两声,便被铐在了椅子上。   “啊……”   孔上海扯着嗓子嘶嚎,他虽纨绔,却也知道五金厂的案子真得揭开了,莫说他姨父只是地区副专员,便是省委书记怕也护不住他,霎时间,一片绝望涌上心头。   众人正无话之际,砰的声响,铁门又被撞开了,洪剑波满面红光闯了进来,“拿下了,全拿下了,嘿嘿,这个法子还真他娘的好使,姓孔的中招没?没中招也没关系,有那四个家伙的口供,他和姓尤的都别想飞出去。”   又有好消息传来,众人心头俱是大喜,如此五份录音带聚齐,便是玉皇大帝下凡,也别想把案子推翻了。   “洪局长做得不错嘛,这么快就收服了那四个,咱们这位孔大少虽然顽强了点儿,不过也没逃了老刑的手掌。”   廖国友乐呵呵地笑道,这会儿,他真是太开心了,有了这五份供词,便是尤勇亲至,又能如何。   洪剑波笑道:“哪里哪里,那四个都是软脚虾,不成器,还没使上录音机这招,就抗了尤勇的招牌,那四个就直接撂了,不仅录了音,还做了笔录,签了字。不过,这姓孔的顽强,倒也在情理中。廖书记,薛县长,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去弄五金厂锅炉阀门的事儿,就是这姓孔的小子挑的头。你们猜猜是为什么?他娘的,竟然是为了看锅炉爆炸时的剧烈场面,说想看看这种爆炸式的大烟花有多漂亮,你们说荒唐不荒唐,这帮混蛋简直没了人性,都是有人生没人养的杂种!”   “烟花?”   薛向陡然想起那日小马在五金厂二楼复述他当天早晨偷听这几人说话时,曾提到过“烟花”二字,当时,他十分不解,锅炉爆炸和烟花有什么关联,这时竟是恍然大悟。   一念至此,他真是汗水涔涔,昔年,晋惠帝不知民生多艰,来了句“何不食肉糜”今朝这帮纨绔子弟,竟比之晋惠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自己那丁点私欲,便能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儿来,该死!   听得洪剑波道出别情,满室众人齐齐朝孔上海瞪去,唬得孔上海一张白脸再无颜色,畏缩成一团。   老性更是嫉恶如仇,冲上去一把揪住孔上海的衣襟,便要殴打,扬起的手臂,却被薛向扶住,“老刑,打他没得脏了你的手!”   薛向阻止老刑,非是动了恻隐之心,这种人渣,在他看来,死上十次,也不足惜,只不过眼下,罪证未呈公堂,若是这小子受伤,少不得又会有屈打成招的风言袭来。   可就这么轻易饶过孔上海,薛向心头亦是不甘,便恫吓道:“孔上海,你知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嘿嘿,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对,就是打靶,挨枪子儿,用你们这帮杂碎的说法,叫吃花生米。那花生米什么滋味儿,你知道么?噢,看我问的,你这年纪哪里知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就是砰的一声枪响,子弹钻入你的脑袋,削翻半边天灵盖,冒出一团血花,滚烫滚烫的脑浆便如刚出锅的豆腐脑一样,合着热血,流出一地,不过,你放心,这会儿你还没死,你脑子里还有意识,你会看见自个儿的脑浆是什么样子……”   “啊……别说了,别说了……呜呜呜……哇哇哇……”   孔上海已经奔溃了,嘴巴里只剩了各式强调的斯嚎,再没了完成的言语。   细说来,薛向这番描述着实瘆人,别说孔上海这种未经阵仗的毛头小子,便是廖国友、老刑、洪剑波这等或多或少和死亡打过交道的家伙,也听得浑身汗毛直竖。   薛向惩罚完孔上海,再不愿在此地多待,便招呼一声,当头就朝门外行去,廖国友三人更是不愿在这冒着寒气儿的地方多待,移步便要跟了出来。   眼见着薛向一直脚就要踏出门外,屋里的孔上海竟又叫喊开了:“别走,别走,我要戴罪立功,不干我的事儿,我也是受害者,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孔上海一言既出,薛向迈出的脚立时便收了回来,急步转回孔上海跟前:“你小子甭想胡言乱语来蒙骗我们!”   孔上海恨恨等着薛向,不答反问:“我知道政府有政策,可以戴罪立功,也有坦白从宽一说,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检举出了一大批贪官,你们能不能免我死罪!”   哗!   薛向四人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觉出满眼的震惊。   “快说,不许对眼神!”   孔上海生怕薛向几人又在交流,沟通,要瞒骗于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快就一个字   薛向冷道:“我们骗人?我看倒是你这家伙垂死挣扎,妄图免死,才编了故事,想骗我们减罪吧?”   斗心眼,十个孔上海也不是薛向的对手,这一激之下,他立时就入彀了:“我骗人?有害自己亲老子,来骗人玩儿的么?”   “亲老子”一出,所指何人不言自明,真是五金厂厂长孔亮,这孔上海为了保命,竟是要检举自己的生身父亲啊!   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会怀疑孔上海作假,当即便道:“既然你孔大少痛快,我也跟你实话实说了吧,你检举谁,检举出的案子有多大,我们不是法官,决定不了你立的功劳有多大,能否折功免死。但是,我要劝告你一句,你检举或许有生路,不检举则必死无疑,你自己考量吧。”   通过这会儿的争锋,薛向已看出孔上海虽然纨绔,却是聪明,知道若说假话,极易被戳穿,反倒不美。   果然,薛向一语既出,孔上海心头便生出了波浪,若说薛向当即拍板,能免他死罪,孔上海是一万个不信,恶客薛向说了实话,他反倒犹豫了。他知道自己今次做下的案子,是十死无生,即便检举了自己父亲等人,也未必能活。可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这“未必”上,人逢绝境,但有一丝希望,往往便愿付诸所有的代价。   眼下,孔上海便是如此!他何尝没想过自己这一检举,自己的父亲恐怕就完了。若是等闲抉择,也就罢了,咬咬牙,自己抗了!可事关存活,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慷慨赴死!   “罢了,对不起了老爸,怎么说。你也是出于公心,还有姨父保驾,他们未必能要了你命去。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去死啊!”   孔上海咬牙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即竹筒倒豆子。将因果缘由,说了个透!   原来,孔上海不仅检举了他父亲孔亮,以及其他四位厂党委班子成员贪污腐败的事实,而且还检举出了为什么会有锅炉爆炸案发生的根由。   原来,竟是孔有亮等五位班子成员私下里议定好了的,要用锅炉爆炸案,来骗取县里的补贴,维持厂子的生计,可这几人商议时。恰好被躲在屋内的孔上海听了个正着。孔有亮几人正商量着如何用计之余,孔有亮竟钻出门来,主动把活儿揽下了。   却说孔有亮脑子也是极灵,不但立时想到了如何操作,便是连人选也选好了。除了和孔有亮商议的那四位的公子,他还拉上了有个作公安局长父亲的尤俊。尤俊本就是整天闲得恨不得搬了石头砸天的,孔有亮一撺掇说炸锅炉,看大烟花,尤俊这无法无天只求快活的家伙立时就应承了,还主动揽下了松动阀门的重任。   于是。便有了后来五金厂锅炉爆炸的一幕。   孔有亮说完,就瘫了,空洞无神的眼睛,却仍就死死地盯着薛向。   而薛向等人听完这个消息,更是惊呆了,尤其是廖国友和薛向,对视一眼,竟生出莫名其妙的感觉。   因为这孔有亮等人商议炸锅炉,骗补贴的一幕,和萧山县委炸大堤,骗补贴,是何等的相似啊,简直如出一辙!   末了,薛向竟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觉:“这萧山县难不成从上到下,都无师自通地会干这事儿?要是什么事儿都靠骗能解决,萧山县哪里还用为发展担忧,从上到下一通乱炸便罢!”……   月隐星稀,老刑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宽大着方桌上,散落着些许馒头屑和菜汤,正是薛向等人夜宵后的残留。   这会儿,天已然将明,廖国友、薛向、洪剑波、老刑,四人围坐了半夜,却依旧毫无睡意。因为此次所获,显然超出了期望,而身后所担的干系,也犹如血海,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身死家亡的结局,谁也不敢不谨慎,不敢不挂心。毕竟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的不只有县内要员,更有地区大佬,其中压力,想想都令人胆寒。   再加上,官场争斗,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四位也不会想仅凭着这五份铁打的口供,就能完全定住局面。既然定不住局面,那紧随而来的必然是铺天盖地的反击,是以,四人筹谋了半夜,也未定下个稳妥的后续应对计划!   “我看还是按照前些日子定好的计划,揪住了这几个小毛崽子,下一个就是尤俊,有了这些口供,即便是上尤勇家搜查,他也得老老实实配合!”   洪剑波眼珠子通红,不知道是熬的,还是眼瞧着尤勇倒台,自己官进一级,补上巨大的权力空缺,而兴奋成的。这一宿他神情都是亢奋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   廖国友同样是精神抖擞,毫无困倦,但见他大手一挥,便否决了洪剑波的主意:“老洪,时移事易,什么时候都要变通,早先咱们盯的不过是五金厂那一件案子,即便是当初曾想过会有巨大的压力,可也不过是料定在拿下尤俊之后,那压力才会到来。可现在,这件案子又无端牵着进这许多人,即使不说有着在地区做副专员连襟的孔亮,便是那个涉案副厂长宋春,他的表哥便是咱们县纪委书记齐楚。若是此时,动尤俊,拿着人了还好说,拿不着人,一个打草惊蛇,惊动了齐楚,他便能利用手中的权力,顺理成章地把宋春等人保护起来,你别忘了,孔亮、宋春等人,正是党内干部,该着他齐楚管!”   老刑叹气道:“这他妈的都什么世道,坏人当道,有冤难伸啊,便是办件事儿,都这么困难!唉,抱怨也无用,至于下一步怎么操作,我也说不出一二,但有一点,此事决计瞒不住多久,很快,孔亮那帮人就会知道孔上海几个落进咱们手里了,他们知道了,尤勇必然也知晓了,以那家伙的脾气,说不得就要蛮干了,咱们检察院的这些文弱书生,可挡不住他麾下的虎狼之师,到时候,人被劫走了,再一串供,说不得到时候,咱们这到手的铁打口供,也会被他们想出破解的法门。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寻求什么稳妥的办法,而是一个字‘快’,俗话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个‘快’字,让那帮人来不及准备、聚合,咱们就算赢了!”   老刑说罢,薛向眼睛攸的一下亮了,心下赞叹,没想到这么个粗犷模样的人物,心中竟是内蕴锦绣,眼下可不正是闪电战的绝佳场地么,自己这方没有完全准备,敌方压根儿就没准备,如此胜多败少,焉能不搏?   一念至此,薛向当即便道:“老刑说得不错,现下由不得咱们犹豫,这会儿就好比两军对垒,咱们占着上峰了,就得一鼓作气,决计容不得咱们在耽搁时间来排阵势,咱们排得越久,对方聚集的兵力就越足,越拖对咱们越不利,我看就这样办,咱们分两头,老洪,你领着你手下得用的人手,瞅准尤勇不在家的空当,直接上门拿人,待会儿,让老廖着检察院批下逮捕令和搜查证,反正要撕破脸了,他撕不如咱们先撕;我和老廖天亮,就返回县委,尽量争取召开常委会,到时,咱们在会上见个真章,争取以快打慢,一锤定音!”   薛向自顾自大开始发号施令,浑不觉这个发号施令的人选本该是廖国友的,毕竟人家廖国友无论是论眼下的案件从属,还是论常委会排名,都较之他为合适。可眼下,薛向主动掌控中枢位置,偏偏是那样的自然,不光洪剑波和老刑没觉出不妥,便连廖国友心中亦未觉出不满,好似这人天生就该是首领!……   早晨的太阳刚出山,火辣辣就烧红了半边天,这会儿,薛向和廖国友已经在薛向办公室坐了有仨钟头了,二人都是急性子,容不得拖延,直到这会儿,才挨到正式上班时间。   楚朝晖来的却早,可他来时,这二位领导早已在座了,弄得楚朝晖倒有些惶恐不安,因为廖国友那血红的眼珠子和几乎站直的头发,以及薛向闭目不言的神情,都让他觉得今天一定会发生点儿什么。   “朝晖,给廖书记倒水啊,愣着做甚。”   或许感觉到自己这个秘书的异样,薛向闭着眼睛说话了。   楚朝晖连忙小声应了,转身去给二人泡茶。   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睁开了,手腕上的满是刮痕的梅花表,已经走到了八点十分。   楚朝晖刚替二人把茶端上茶几,薛向便道:“朝晖,去给五金厂的孔厂长打电话,让他带齐班子成员,到我办公室来,他不是极端不满同飞人公司合资么,告诉你,飞人那边有让步了,说可以让他们提提个人条件,对了,加个时间限制,就说八点半不来,薛县长就替他们拒绝了!”   对这个命令,楚朝晖有些迷糊,他可是知道这些天,因着五金厂那帮头头脑脑不配合改制的事儿,自家领导背地里可是没少拍桌子,怎么这会儿忽然就让步了呢。弄不清楚归弄不清楚,可领导交办的事儿,还是该办。   楚朝晖转过身去,廖国友血红的眼睛忽然朝薛向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疑惑。 第一百六十五章事到临头须放胆   楚朝晖倒完了水,便被薛向打发到外边遛弯儿去了。要说楚朝晖心中没有咯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领导的脸上写着有事儿,支使自己做得事儿自己又无法理解,这不明摆着说领导不那么信任自己了么?募地,楚朝晖心中生出一丝惶恐,继而,迅速扩大,阳台上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可他心底依旧冰冷一片。   他哪里知道这会儿薛向看似坐着,心思实则早已飞得没边儿了,哪里有时间和他解释这许多。   见楚朝晖出门去,廖国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实在不解薛向这时候招孔亮那班人来做甚,而且一招就是一个班子,而非止孔亮五人。   薛向道:“老廖,咱们现在必须扼杀掉所有的未知因素,集中力量打垮尤勇,你别小看孔亮这帮人,虽是冢中枯骨,可真要垂死挣扎,说不得也得折腾得咱们手忙脚乱,我这会儿假意以公事将他们收束在一起,不正是绝了这个隐患么?至于叫齐整个班子,而非那五人,无非是烟雾弹罢了,免得孔亮那帮人精生疑!”   二人关系,因着这趟祸福与共,亲近了不少,连称呼也近了,廖国友唰的一下,比出了大拇指:“薛老弟滴水不漏,高啊!”   薛向摆摆手,道:“现在不到咱们得意的时候,老廖,常委会能否召开,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但若是召开,会上。全看你的了,你千万打好这一仗!”   廖国友敛去嬉笑,沉声道:“放心吧,老弟,老哥我等这一天很多年了!”   薛向笑笑,再不答话,抬手看表。已然八点半了,当即,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行去,廖国友随后而行。   走廊里,楚朝晖失魂落魄。伏在栏杆上,眼眶通红,薛向见状,脑子一转,便知道自个儿的疏漏,传递了大量的负面信息,让眼前这个敏感的年轻人受伤了。   “朝晖,待会儿孔亮他们来了,你先帮我稳住,事关重大。稍后与你说,现下,千万不许出任何纰漏!”   薛向不温不火的一句交待,听在楚朝晖耳里不啻万里春风今又来,胸腔里的憋闷一扫而空:“是是是。领导您放心,我绝对不给您丢脸的!”   廖国友冲楚朝晖点点头,“小楚不错嘛!”   薛向笑笑,再不搭话,移步朝右侧的县委办行去。   他此去非是要寻卫齐名汇报情况,让他召开常委会。而是直趋卫清风办公室!   做出这个决策,也是薛向和廖国友考量许久之后的结果。因为召开常委会是卫齐名的特权,他和廖国友没有这个权力,而其余四位副书记皆有提请召开常委会的建议权。薛向和廖国友不直接去找卫齐名乃是因为尤勇在萧山县,勉强被化作卫齐名一系,再加上如此大案,卫齐名若横下心来捂盖子,势必又是天大的压力。而俞定中、王建、郑冲三位,因为各种各样的顾忌,让二人压根儿就不敢往他们身上想,是以,目光自然落到了这风评甚佳,立身极正的清风书记身上。   二人到卫清风办公室的时候,卫清风正在给办公室里的一盆君子兰浇花,清澈的水流,静宓的兰花,以及文雅的老人,整个画面非常和谐。   二人的到来打破了和谐,卫清风却未有不满,而是笑着招呼秘书小苏给二人上茶。   一番寒暄后,薛向便直接亮明了主题:“清风书记,我和廖书记此来,是有事相求,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说话儿,薛向便将五金厂案件,以及审讯孔上海等人的结果,原原本本地向卫清风做了介绍,甚至连小马的遭遇,以及诱捕孔上海,诈供这些阴私之事,也一并道出。   薛向说完,卫清风久久不语,场面突然极端肃穆,紧张起来。   良久,卫清风忽然倒出茶水,淋在手上,洗了洗眼睛,一双眼眸再次开合,哪里还有半点混浊,而是精光四射,“尤俊,派人去控制了么,孔亮等人有没有收束,抓捕孔上海的消息有无走漏?”   卫清风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薛向不禁反喜,证明这位卫书记已然下了决心,不然不会如此相问,而这些问题,必然是卫清风希望了解全部情况,好评估这场战役的胜算,毕竟这一子落下去,搞不好要见生死成败的,卫清风立身虽正,可到底是政治人物,更不是无谋莽夫,断然不会不弄清轻重,就贸然陪注。   薛向一一如实作答,卫清风眼眸忽然在他身上凝住,良久,才瞥开来,不知心中作何感想。而一边的廖国友则心中赞叹,这位薛县长果然是算无遗策,什么事儿都想到了,且都想到了自己的前面。……   卫齐名办公室,卫齐名捧着茶杯,站在窗前已经有一阵子了,自打发何文远去通知常委们召开常委会后,他就一直保持这个站姿。   送目窗外,阳光如海,春回大地,这样的景致,本该让人欢快,热烈,充满希望,可卫齐名心中却满是阴霾。因为这次常委会召开的极为突兀,竟是从来都不提请召开常委会的卫清风半个钟头前,向他提议的。   说起这卫清风,卫齐名的感觉很复杂,这个人厚重如山,沉稳如海,在常委会上,从来都是不偏不倚,可正是这不偏不倚,谁的帐也不买,却让众人都得买他的帐,轻易绝不得罪。想到老头子的存身之道,卫齐名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可佩服归佩服,老头子千年不提一次召开常委会,今次忽然提了,且提名的原因,竟是为了什么上次马头乡的乡党委书记一事,怎么想怎么有些诡异。   卫齐名还记得老头子说过的那句话:“马头乡党委书记由乡长冯开山代理已经有三四个月了,无论如何得有个组织结论了,不管是重新挑选书记人选,还是让冯开山正位,眼下都不合适再拖延了,现下组织部倒有几个书记人选,鉴于上次同志们对这个书记人选,发生过激烈的争论,我看还是召开次常委会,在会上定了吧。”   完美无缺的理由!   卫齐名还记得当时卫清风说完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表示了同意,同意完,他就后悔了,看着那老头缓步迈出门外的身影,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底对这个清风书记竟是从来都没有过优越感!   “书记,都通知到了,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何文远微微弯腰,站在卫齐名身后三米左右的位置。   卫齐名转过身来,忽道:“知不知道今天有谁去过清风书记办公室!我说的是班子里的同志?”   卫清风办公室离卫齐名办公室并不远,何文远作为卫齐名秘书,同样承担着耳目的工作,对班子大佬的动向,确实时刻掌握,“听小苏说,早上薛县长和廖书记去过,待了大概有十多分钟。”   “薛向!廖国友?他们怎么会搅到一块儿,难不成是俞定中和薛向要做什么局?对了,对了,上回马头乡一役,差点断送了毛有财,难不成现下想旧事重提?不对,不对,若是这点鸡毛小事,怎么能使得动卫清风,真是奇哉怪也!”   卫齐名心中思绪完全,却是依旧揣测不透其中原由,心中也只得打定主意,沉着冷静、小心应对。……   会议十点一刻开始的,因着何文远传达会议通知时,已经略略提了一嘴会议的议题,大伙儿倒是都知道是马头乡的事儿,不少人想起哪次马头乡之战,现下还有惊心动魄,热血沸腾之感,几乎以为这次突兀的常委会,是上次未竟战役的延续!   熟料卫齐名把话语权交给卫清风后,后者略略介绍了冯开山和另外几个人选,便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建议冯开山转正。原本不少人以为接下来,该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激烈争抢,熟料卫齐名点头同意,俞定中曰“可”紧跟着上次马头乡之战的第三方薛向也表明了观念——无异议。如此这般,不少人期待的激烈场面,竟是如梦一般远去了。   “这次常委会可真没劲儿!”   不少人心中如此感叹,诚然,自打薛向赴任萧山县后,几乎每次常委会都是那么热闹,今次这般温吞水的会议,竟让人有些不适应了。   按说会议的主题结束了,该卫齐名宣布散会了,可卫齐名既不像宣布散会,也不像往常那般问“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今儿个,卫齐名就是要看看是谁要闹出何种幺蛾子。不宣布散会,就是为了等那人露头,不发问“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就是不递给话把儿,让那人憋着,僵着。   卫齐名冷冷扫视了一遍会场,眼神最终锁定了廖国友和薛向,在二人身上不住打着转转。   卫齐名眼神扫来,廖国友到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心头暗叫不好,被发现了,浑身冰凉彻骨,哪里还张得开嘴吧。   薛向自也感受到身上那两道若有实质的目光,不过,他这人下定决心要干的事儿,决计不会退缩。只是,这会儿的计划,该是由廖国友先开口,毕竟他是主管政法,大案要案,由他出口最是合理。   可这会儿,他余光扫去,但见廖国友额头汗水如鳞,便知这家伙事到临头难放胆,当下,也只得挺身而出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劫持   结束了讨论议题,却不散会,亦无人接着发言,场面陡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不少人心头均是一震,暗忖,看来有大事要发生,毕竟能混到这个位子的,即便是粗鲁如宋运通,也混出了一丝政治敏感性。   果然,又待片刻,终于有人出声了,出声之人正是那个宛若和风波粘着的薛县长。   “卫书记、俞县长,同志们,既然暂时没什么议题了,我这儿倒有件事儿,难以决断,就给常委会汇报汇报,诸位领导帮着出出主意。是这样的,还是五金厂的那些烦心事儿,本来合同都签好了,飞人公司那边已经开始调拨生产线了,咱们五金厂的个别老同志又有意见了,要么是不同意合营,要么是主张结算董事会,夺回管理权,整天吵吵得我是焦头烂额。所以,想请诸位领导给帮衬着出个主意!”   呼啸了半天的风雷,谁也没想到落下来的,不是风暴,竟是这丝丝的雨花子,真个是叫人好生失望。   其中最失望的便是这俞定中,因为他凭借和卫齐名多年的搭档经验,早就看出了形势不对,必有风浪,心头的警戒早已提到了最高。哪知道弄了半天,竟是这么点拆不完的裹脚布,“薛向同志,这五金厂的事儿上次常委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由你全权决断,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不要拿到常委会上扯了嘛!”   薛向一脸的惭愧,沉声道:“俞县长教训的是。以后五金厂的事儿,我就不再拿出来劳烦诸位了,不过,做最后一次通报还是有必要的。我认为咱们既然是合营,就是借助飞人公司的生产技术和先进经验,经营权可以暂时让他们主导,但是管理权、所有权。咱们绝对不能让步。所以,我提请孔亮、宋春等五金厂的原厂党委班子成员加入合营后的董事会,由孔亮担任董事长。参与到最高决策中来!”   薛向说罢,诸位大佬虽对这点屁事儿很不以为然,心中多少认为姓薛的还不算昏头。到底知道轻重!更有一些心思阴暗之辈,暗叫后悔,竟然又让姓薛的抢了先。让孔亮当董事长,不正是拍贾专员马屁的最好时机嘛!   谁成想,就在诸位大佬以为这次紧急常委会开成了蹩脚会之时,九天之上,盘踞多时的风雷,忽然毫无征兆的降落了!   “我不同薛县长的意见!”   廖国友长身而起,义正词严。   薛向心下长舒一口气,这位总算接上了。要不然这戏真没法儿唱下去了。原来,薛向见廖国友被卫齐名的眼神扫得一时失神,才故意说的这么一番话,目的,只有一个。提醒廖国友注意眼下已是什么形势,不容后退。   要说亏得薛向的提醒极为明显,拿送孔亮入董事会说事儿,别人不清楚其中根由,廖国友一定清楚,毕竟二人商议了一宿。都是如何收拾孔亮,这会儿再提名,岂非吃错药了。   果然,廖国友一点就醒,及时接住了薛向递来的梯子。   “廖书记,请你搞清楚,方才俞县长可是说了,五金厂的事儿,由我全权负责,你廖书记有意见,也请保留!”   薛向圆睁双眼,狠狠瞪着廖国友,似乎对他的反对意见极为不满。   二人这番做戏,看得卫清风一阵恶寒,而其余人等却是弄不清楚这两人怎么突然杠上了,便是卫齐名也生出疑惑,莫非薛向和廖国友先前到清风书记那儿,撺掇开这个常委会,就是为了打官司?   卫齐名正摸不着头脑之际,俞定中拍案而起:“薛向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是说过五金厂的事儿,你全权负责,但可没说五金厂就成了你薛向的独立王国,容不得别人置喙,你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常委会,是允许常委们畅所欲言的地方,更何况论年纪,论排名,廖书记既是你的长辈,又是你的上司,请你注意言辞!”   说完这番激情四射的话后,俞定中心中快意无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好像自打这姓薛的入驻常委会以后,他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不说那小子折腾出的一堆又一堆破事儿,让他烦心劳力,单是萧山县的权力峰会——常委会上,他也觉得越来越无力,尤其是自己的铁杆死忠,勇猛干将廖国友,竟渐渐有了离心离德,朝姓薛的靠拢的迹象。这一发现,真个是让他茶饭不思,不知所措。而眼下,薛向和廖国友忽然拔刀相向,他真是再爽快也没有了,立时跳出身来,朝薛向就亮了刀,其意很简单,无非是冲廖国友表态:看,你老大我,还是护着你的,能为你拼命的!   薛向早料到这出双簧,必然会生出些波折,是以,并不理会俞定中的打岔,接着开演:“俞县长的教训我记下了,不过,还要请教你廖书记,为什么不同意孔亮等同志加入董事会!”   薛向依旧声色俱厉!   廖国友眉眼一挑,直视薛向:“因为这几人都有重大贪污、渎职、杀人嫌疑!”   哗!哗!哗!   满场大哗,贪污、渎职,这两项罪名,发生在干部身上不稀奇,可关键是杀人,而且是集体杀人,这项罪名不仅在干部身上极其稀少,更严重的是,这项罪名一安上,几乎便是铁铁的大案要案!而此刻,廖国友将此事在常委会上捅出来,那就等于不死不休,谁也甭想瞒住,几乎算是通了天了。   卫齐名心中咔嚓一下,全亮了,至此,他才算是弄清楚这出戏是如何唱的。俞定中则是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亏得屁股后面有张结实厚重的椅子,一屁股跌了回去,半边身子都歪了。此刻,俞定中不是纯为整个案子的严重而震惊,更震惊的是,他确定了一件事,一件万分不愿确定的事,那就是廖国友终于和他分道扬镳了,因为如此重要的事件,他事先竟未从廖国友口中得到丝毫消息。   会场由喧嚣迅速化作肃静,由肃静终于又转为死寂。   良久,卫齐名才又开口问:“案子定准了么?”   廖国友点点头,二话不说,转出门去,未几,提溜进一个录音机,通上电源,按下播放键,一段对话便从喇叭口,飘散而出,飘散进众人的耳膜,飘散进众人的心底,最终击碎一地眼镜,和全部的侥幸!   一个钟头过去了,五份口供录音,清晰、完整而准确地再现全部事件。这会儿,即使最愿意,也最有口才出面辩驳的齐楚,沉吟半晌,才发现自己亦是无词。   倒不是没人挂心于整个口供的得来,可事到如今,案子已成铁案,任何人妄图为犯罪分子辩驳,恐怕都得考量随之而来的后果。   “齐楚同志,拿人吧,对这样的害群之马,一个也不要放过!”   卫齐名冷着脸,沉声下达了命令。   齐楚双眉紧锁,怔怔地点头,忽地,问道:”   卫书记,国友同志他们昨天的逮捕行动,有些突兀,若是那帮犯罪份子收到消息,或者心生警兆,事先已经逃走,该如何是好!”   齐楚话罢,卫齐名终于抬起了脑袋,直直盯着他,满场无数视线,朝齐楚投来,霎时间,一张老脸便化作红布。   “齐书记放心,他们跑不了,唉,事先我也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还把他们都当作好人,还招来五金厂党委班子的所有成员,在我办公室聚齐,打算常委会后,再召集他们开个短会,哪里知道……唉!”   薛向满脸愁容,剑眉也化作卧蚕,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满场不少不知内情的大佬们,见此情状,也是真心替他发愁,只觉这位薛县长整个儿一麻烦缠身,眼见着历尽千辛万苦,要把五金厂折腾清楚了,转身要掉进了泥淖,命可不是一般的苦!   齐楚怔怔盯着薛向,良久,方道:“那可真是谢谢薛县长了!”   说话儿,齐楚便步出门去,调动人马前去行动了。   齐楚去后,会议室又回复了安静,没人说话,卫齐名亦不散会,仿佛还有什么将决为决之事一般。   其实,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在消化廖国友爆出的惊人消息。或品位整套抓捕和审讯行动的妙处,或沉心分析此案爆发后萧山县内的政治局势会受到怎样的冲击,但几乎所有的人最后都把思绪停顿了在了如何结束,如何善后,因为此案涉及到了最大一块难啃的骨头——尤勇!   就在满室静寂无声之极,门外传来一连串密集的拍门声,因着前有齐楚出去抓人,这会儿,所有的人都以为齐楚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最挂心此事的廖国友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脸焦急的田伯光和一个衣衫不整的警服大汉,正是洪剑波洪剑波上气不接下气,门方打开,他便报出了惊人的消息:“廖……廖书记,快去……快去招待所,尤俊挟持了飞人公司一个叫柳莺儿的女员工,被我们堵住了,快……快,尤勇也在往那处赶……” 第一百六十七章都来了!   柳莺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番萧山之行,甜蜜温馨之余,会遭遇如此噩梦。臭小子昨夜别离,她心下原本憋气,好容易挨到夏家人都出去了,她才小心溜出门去。   谁成想,光天化日在路上行走,也会遭到劫持,绑架。当时,那漫天的淫笑,不堪入耳的脏话,她只觉掉入了九幽地狱,好在惶恐很快就过去了,唯一充斥心头的是勇气,对,就是勇气,事有不谐,无可挽回,唯死而已。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眼见着就要被拖进无尽深渊,香消玉殒了,人民警察出现了,直奔那伙儿坏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然后把这群坏蛋堵进了一家招待所。即使这会儿被尖锐的刀锋抵住了脖子,冰冷的刀锋刺棱棱地激得毛孔炸起,小妮子心中却是舒了一口大气:此番情势,生死不论,清白是保住了,对得起臭小子了!   此刻,尤俊若是知道被他拿刀抵住的人间绝色,竟会生出舒气之感,只怕要暴跳如雷了。细说来,这会儿,尤俊心头已经烧起了滔天大火。想他尤某人就因为一时无聊,穿了身警服去了趟五金厂,结果就失去了人身自由,被老头子死死关在了家里。又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说动了老娘,逃出门来,约起了一帮老兄弟,还未松快松快,竟被人,不,被自己老爹的手下狠揍了一顿,堵进了这招待所。   更让尤俊焦躁欲狂的是,就算稍后往死了收拾堵住自己的这帮吃里扒外的不开眼的东西。身前的这女郎注定是一时无法上手了的。他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尤俊自问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了,各种高级舞会也参加过不少,名门淑女虽不曾结识,可远远地见过也不在少数。可他从来没见过,不,就没想过世上真得存在这种叫人看一眼。心头就自动浮起“会向瑶台月下逢”这句诗来。   即便此刻,被人围困在这尺寸之地,尤俊脑子里依旧能清晰地想起初见这女郎时。脑子里是怎样的一片混沌,竟是失了魂魄一般,直直就朝人家走了去。说实话。尤俊很后悔当时自己失了魂,让身边的这帮臭狐脏狗一般的家伙冲上来,直接冲女郎动了手。把原本花前月下,深情款款的才子佳人相逢,硬生生地整成了抢压寨夫人。   更可恨的是,做下此错事后,他尤俊也横下心来,要一亲芳泽,可他妈谁成想,刚转过二道街口。就撞上了眼前的这帮老虎皮。这帮原本自家家奴一般的东西,竟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冲自己直接动了手,一番拳打脚踢,把自己身边的这帮无用蠢货们收拾了个干净。末了,竟逃出逮捕证来,直言自己的事儿发了。   事儿发不发,尤某人还真不怕,有自己老子在,萧山县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能消解,关键是,不能让这帮人带走,无奈之下,眼前的仙子,也只有暂时化作盾牌了。……   萧山县近些日子很是热闹,先有抗洪护堤,后有数千人集会替某县长祈福,再有,五金厂爆炸案,接着,又上演了眼前的这出劫持人质抗警事件,一系列的事件都和谁有关,普通老百姓没这个功夫去多做联系,只是觉得这萧山县一出出的热闹,让人茶余饭后,不再那么寂寞了。   这不,还不到午饭时间,萧山县县委招待所门前,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亏得门前拉起了一条临时警戒线,要不然以国人“热闹大过天”的脾性,非挤进去了不可。   屋内十多个青皮小子,屋外四个披着警服的人民公安,按人数对比看,屋内的那方是占着绝对上风的,可实际的力量对比确是倒过来的,先前在门外一场交锋,十多个青皮竟被这四条大汉和另一个胖大汉子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才慌不择路地逃进了这招待所,以作避难。若非尤俊机灵,及时掏出了腰里的家伙,抵住了柳莺儿,没准儿,这帮家伙就直接被拿下了。   对峙已经有十多分钟了,尤俊心中越来越轻松,可这四名大汉心头却越来越沉。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等什么,在怕什么。是的,尤俊在等他老爹尤勇杀到,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而那四名公安干警更是知道今番若是不将尤俊拿下,彻底掀翻尤勇,回头,说不得就不是扒了这身警服那么简单,恐怕保全人身安全也是奢望了。   而唯一让人心安的是,洪副局长已经亲自杀回县委,去搬救兵了。既然是县委的救兵,显然是洪副局长自傲县委的靠山,想到这个靠山,才让这四人生出几分对抗的勇气。   不过,勇气归勇气,可眼前的形势,是尤俊手中劫持了人质,听那人质自报名号,竟是县里这次来的重要客人,更郁闷的是,还是薛县长亲自接待的客人,一个弄不好,让这人质丢了性命,那绝对是天大的灾难。   因此,四人思忖良久,暗地里,不知道对了多少眼神,最后打定主意,还是只有招抚,舍弃强攻。   四人领头的黄副队长,是专业士兵,专业前,就是尖刀连的连副,一身好本事,口才也是不差,这会儿,便由他来出面玩儿起了谈判。   可谈判要想举行,那必是双方同有忌讳,皆有所恃。可眼下的情况是,人家尤公子压根儿就不认为眼前的这四个家奴有和自己谈判的资格,至于什么“事发了”、“逮捕令”也就开始那会儿功夫,让尤俊慌张了会儿,这会儿,他心中早已镇定下来,再无所畏惧,毕竟他可是陪他老子见过那位大人物的。上个月,他还受他老子托付,亲自去首都,给那位大人物送礼了呢。人家那才是天家风范,王孙公子,有那位大人物戳着,别说萧山县,便是整个辽东,也尽由他尤公子纵横。   这会儿,他尤某人才懒得和这帮家奴废话,只待自家老爹杀到,收拾了这帮二五仔,他就带了这仙子一般的美人,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一段时间,也过过那传说中的神仙日子。   黄副队长说破了嗓子,尤俊只闭口不言,甚至压根儿就懒得听他说什么,此刻,他一片思绪,早已携了美人,飞上云端。   黄副队长久劝无果,知道再耽搁下去,待尤勇杀到,便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眼下,能做的便是拼死一搏,不信尤俊真敢动刀杀人。   黄副队长一声吆喝,率先朝尤俊逼去,其余三人更不犹豫,结成扇形,紧随而去。   尤俊大骇,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姓黄的,你他妈的真是找死,不要她命了么?弄死了她,你就是凶手!”   黄副队长冷喝道:“尤俊,你还敢跟老子谈凶手,你炸毁锅炉,害死四条人命,这会儿,又挟持人质,对抗公安,我看你是恶贯满盈!”   这会儿,黄副队长大约猜透了尤俊的心思,知道这家伙打定主意,是等他老子来。既然如此,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杀死人质。因为没了人质,更没法子制衡自己等人。   却说黄副队长想的没错,可终究低估了尤俊的凶残、无畏,黄副队长四人刚踏前一步,尤俊狞笑着,挥动匕首,在柳莺儿脖颈处,勒出一道浅浅划痕,雪白如缎的脖子上,立时渗出血丝来,妖艳异常。   “尤俊,住手!”   黄副队长没想到此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哪里还敢赌下去,立时便止住了脚步。   “哈哈哈……”   尤俊仰天大笑,倒转刀柄,把刀身递到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食着刀上的血丝,狰狞异常。   黄副队长此刻毫无办法,只有不住地祈祷,祈祷是洪局长先带着县委大佬赶来,千万不要让尤勇抢了先!   哪知道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怕啥来啥,洪剑波没盼来,倒是尤勇带着大部队,突突突,杀奔而来,一路撞散无数人群,便连门前的封锁线,也一并被撞散。   尤勇跳下车来,径直行到黄副队长身前,扬手便是一耳光,抽得黄副队长嘴角很快溢出血来,“翻了天啦,连老子的人也敢围,也敢抓,吃里扒外的玩儿意儿,抓起来!”   霎时间,四对老虎皮拥上前来,便将黄副队长四人按住,双膀朝后,铐了起来,拖着,便要朝军卡里塞。   哪知道,没行几步,天空忽然一暗,未几,哐的一声,砸下一辆自行车来,将一干老虎皮的阵势,砸得陡然散落开来。接着,缺口处,步出一位身材高大,面目英俊,却眉飞眼圆的青年男子来,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向!”   小妮子一声喊出,霎时间,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即便是被刀割破脖子,小妮子也没一丝惶恐,更未嘤咛一声,此时,乍见这高大的身影,所有的委屈,恐惧,便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奔涌而出。 第一百六十八章积蓄风暴   “莺儿!”   薛向听见喊声,原本狠狠和尤勇对视的眼眸,一下便找到了定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还是原来那个整洁优雅、高贵华丽的小妮子,衣衫布满灰尘,显是在地上滚过,裤脚被扯得稀烂,华贵的丽人服也布满了孔洞,发髻散乱,更可怖的是,雪白的脖颈间,竟出现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划痕!   轰隆一下,薛向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霎时间,心房便被无尽的悔恨充满,他恼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粗心大意,半夜走了,就不知道天亮回去送小妮子和陆福他们一起,恼恨自己居然如此放心小妮子一人在外,如此容颜,便是猪脑子也知道一个不小心,定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疼,钻心的疼,霎时间,薛老三的眼睛就红了,死死盯着尤俊,“拿开你的脏手!”   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地不带半分感情。   “你就是薛向吧,哈哈,挺威风的嘛,听说你在县里很横,还跟老子老爹动过手,不过,你的话对咱爷们儿不好使,悄悄告诉你一句,你快完蛋了,哈哈哈……”   尤勇已至,还带了大部队,此刻尤俊心中再无半点儿惶恐,得意间,差点儿便将他老子和那位大人物之间的阴私付诸口外。   “俊儿!”   尤勇大喝一声,止住尤俊的胡言乱语,“快把人放了,闹着玩儿,你小孩子闹着玩儿,也得知道轻重。快把女同志放了,人家是咱们萧山县的客人,可没时间陪你瞎胡闹!”   尤勇老谋深算,眨眼间,便想确定整个事件的性质,非劫持,而是玩笑!   薛向死死盯着尤俊。他已经不打算废话了,只得瞅准了空当,就让他尝尝人间的残酷。   “老爸。还没玩儿够了,这漂亮美人儿,你没见过吧。嘿嘿,我敢保证整个辽东,也没第二个像她这般漂亮的了,我要娶她作老婆!”   说着,尤俊竟双膀环住了柳莺儿的脖颈,嬉皮笑脸道:“老爸,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咱们明天就办喜事儿,把你自四九城的老朋友都请过来嘛,有他出场。我的婚礼肯定会很轰动。你说呢,大美人儿?”   说话儿,尤俊竟低头朝柳莺儿的脸颊吻去。   就在这时,薛向动了,闪电一般地从尤勇腰间。探出了手枪,勾住激发环,滴溜溜转个圈子,举肘,出枪,砰的一声枪响。尤俊左侧肩头飞出一道血花,哐当一声,匕首落地。薛向迅雷一般地跃出身子,几步就跨到近前,捉住尤俊的双膀,轻轻一拧,扑啦啦,两膀上的衣服,便寸寸绞裂,胳膊更是呈现出诡异的弧线。   尤俊更是连惨叫都未发出一声,便昏了过去。   “俊——儿!”   尤勇目眦欲裂,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嚎罢,赤红了脸,指着薛向:“开枪,开枪,都给老子开枪,出了事儿老子兜着。”   二三十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这会儿脑子几乎都快凝滞了,县长夺公安局长的枪,枪击局长的绑匪儿子,而后局长命令自己枪击县长,这一连串的惊变,宛若巨大的数据包,把一干公安的脑子都塞满了,无论如何也反应不过来。   薛向不理尤勇的嘶喊,这会儿,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小妮子!   小妮子紧紧搂住薛向,眉愁目肿,这会儿,小妮子死志方小,无边无际的恐惧却纷至杳来,尤其是一想到那可怕的凌辱,小妮子浑身还不住颤抖,尖锐的指甲死死抓住薛向的背脊,直刺进肉里。   “开枪!开枪啊!周大国,黄道兵,你们他妈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尤勇嘶吼欲狂,冲上前去,拳打脚踢地闹了一通。   这会儿,一干公安终于弄清楚了,局长是真让自己枪杀县长啊!   一时间,众公安几乎以为尤勇疯了,如果不疯,怎能下出如此荒诞的命令,让自己开枪,这和命令自己自杀有什么区别,你局长再大,也不能一语致人死地吧!   见使唤不动手下,从上回的挨了薛向一巴掌,尤勇知道硬冲绝对不是对手,狂暴间,便学了薛向,劈手夺过身侧民警的手枪,抬枪便要朝薛向射去,哪知道,枪刚入手,便听一声巨响,手上如遭雷击,枪便落了地。   尤勇循声望去,金色的阳光里,薛向一手抱着美人,一手持了自己的那把五四,五四的枪口还淡淡地冒着轻烟。   这下,尤勇彻底傻了,不敢动弹了,先前狂乱间,他以为只有自己敢开枪,配开枪,这时才想起来这位也是个不要命的啊!   霎时间,场面陡然从喧嚣变为极静!薛向无心要尤勇的命,他虽狂怒,却并未失去理智,更知道收拾这种人,让他丢官比让他丢命,更让他难受。   呜呜呜……   忽然响起了警报声,接着便有高音喇叭声传来,驱逐着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俄尔,便见两辆军卡进驻,正是武装部的拍照。   前面的那辆车尚未停稳,副驾驶仓的门就打开了,直直跃下个中年人来,面目清瘦,两鬓微霜,不是卫齐名又有何人。   未曾想,卫书记的身手竟如此矫捷!无数人见此情形,心中暗自嘀咕。调侃这种大人物本就是极大的乐子和谈资,哪怕是在心里调侃。   卫齐名下车后,接着两辆军卡接停稳了,车门打开,一众常委和十数名民兵跃下车来。   卫齐名沉着脸,一语不发,步到近前,打量一眼满场的景象,最后眼神在薛向手中的枪,和尤俊肩上的血渍上定住了眼神。   “都带回去!”   卫齐名沉声喝道,不知再对谁下命令,亦不知让带谁回去,反正卫书记喝罢,调头就走,上得军卡,也不待其余人等上车,他的车径自去了!……   墙如白璧,床似软云,萧山县人民医院这间最豪华的病房,薛向已是第三次入驻了,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以病人的身份,而是陪着柳莺儿来此。其实,小妮子身子并没遭受什么伤害,只有些许擦伤和脖颈处的一道浅痕罢了。但是,心理上的伤害却尤为巨大,入院几个小时了,还死死抓着薛向的臂膀,不让他离开寸步。   弄得薛向连卫齐名的命令也不顾了,不回县委,直接奔了医院。他半抱着小妮子,想哄她睡去,毕竟他知道还有另一场战斗,在等着他,说不准敌人这会儿都摆好了阵势,在等着自己呢。可小妮子不睡,死缠着他,他也无法。   好在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前台的护士说有京城的电话到来,是个什么代表团的团长。听到这儿,小妮子才想起来自家还挂着港商赴大陆谈判代表团副团长的身份呢,无奈,只好起身去接,去走之前,还再三威胁,不准薛向离开半步。   哪知道薛向等得就是这个时候,早早要来的安眠药,这会儿差点儿没捂化了,哪知道薛向刚把药丸封口拆开,步到门边的小妮子忽然转过头来:“薛向,你这次是不是麻烦大了?”   温柔的声音,却惊得薛向一颗心差点儿没跳出腔子,亏得这家伙心理素质极佳,霎时间,就定住了心神,回过笑脸:“没事儿呢,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跟你去港岛,给你打工去,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去嘛。”   薛向笑得灿烂,小妮子怔怔看着他,心里暗暗咬牙,回个微笑,转出门去。   小妮子去了约摸十分钟,便转回房来,不待薛向问询,便端起床桌边的水杯,一饮而尽,喝完,便盖好被子,拉过薛向的大手拍拍:“你去吧,没事儿的。”   声音镇定而沉稳,好似充满了什么骄傲一般。   薛向不知道小妮子怎么了,却是知道小妮子一准儿知道自己给水里下药了,要不然怎么会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还主动盖上了被子,要睡觉,显然这是再安慰自己呀。   薛向心中感动,摇摇头,依旧坐她床边不动。小妮子亦不说话,闭了眼睛,俄尔,便有轻轻的鼾声传来。   薛向又待片刻,见小妮子神态安详,这才放下心来,朝门外走去,他知道今天必定还有一场恶仗。虽非严重到,足以让自己解职的程度,但严酷程度,足以想象。   细说来,薛向想的没错,今天的烂事一桩接一桩,县委大佬们都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如果说,尤俊劫持人没发生前,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回又让薛向胜了,可尤俊劫持人质发生后,尤其是薛向抢枪开火后,形势立时倒转,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乐翻了天。   从招待所回来后,卫齐名便黑着脸,说了句继续开会,接着十二名常委皆入座,只最末端左侧的椅子空了。   按说差一个人,会议照样可以举行,可卫齐名偏偏不发言,在场诸人谁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形势,局势复杂得眼花缭乱,自然谁也不肯出言打破沉默。   就这么着,近两个钟头的沉默,除了何文远不住地给诸位大佬加水以外,会议室内再无别的动静儿,便连后勤处处长老马上来催饭,也被俞定中训斥一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败退而去。   这会儿,会议室内,谁都知道风暴正在堆积,只得那人闯入,狂风惊雷,便一并倾下!   十二点十分,会议室大门再次被大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进门来,自顾自地在那张空椅上了坐了。   那屁股落座的声响,宛若咔嚓一声惊雷,霎时间暴风雨就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省厅来人   嗙的一声响,齐楚拍案而起:“薛向、廖国友,我要问问你们,那几分口供和录音是怎么来的?”   谁也没想到最先发难的竟是齐楚,而且又扯回了五金厂的案子了。   廖国友面色一沉,冷笑道:“齐书记问得真是稀奇,口供当然是犯罪嫌疑人自己招供的,难不成还是我们自己瞎编的不成?”   齐楚冷道:“你倒是不打自招,这口供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是真是假,那我就替你说个明白!”   话至此处,竟冲门外拍拍巴掌。   忽然,尤勇竟推开大门,步了进来,立正敬礼:“报告卫书记、俞县长,以及诸位常委同志们,经查实,这五份口供,是洪剑波在未经局党委请示的情况下,擅自动用干警,将五名不明真相的青年,抓捕到僻静之地,再遣人换上服装,行之以诈骗引诱之伎俩,才得到五份所谓铁证。现下,洪剑波等人已经被我拿获,其中有一人已经招认了编纂口供之事实,另,五名不明真相的青年已经被解救出了。”   哗!   廖国友和薛向心中震惊不已,没想到短短两个小时内,尤勇和齐楚的缜密配合之下,便能做出这般偷天换日的勾当!   眼见着一番辛苦就要付诸东流,更可怕的是,真让尤勇翻过盘来,不说公安局长之位,便是眼下的位子也是难保,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对方竟敢当着自己的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廖国友怒不可竭:“尤勇,你凭什么逮捕洪剑波,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我这个政法委书记没批准,谁给你的权力!”   “尤局长向我请示过,我批准的。廖书记,是不是我也得向你请示,请你批准呀!”   郑冲忽然跳了出来。劫走了廖国友的攻击。他是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理论上,也算是齐楚、廖国友的领导。他越过廖国友批准公安局的行动。虽然于理不合,却是合法。   廖国友气势一滞,扫了眼郑冲,又瞄向卫齐名,心下却是叫苦已极,这位卫齐名的应声虫也发难了,岂非说明卫齐名也站了过去!   廖国友暗里叫苦,却知道这会儿已经容不得后退了,不死敌死,就是己亡。“郑书记批准的当然可以,那我要请教一下你尤局长,什么叫僻静之地,什么又叫诈骗,难道检察院不能暂时羁押嫌疑犯么。难道审讯技巧,也能算作诱骗么,那五份口供,是非打非骂,情况下得来的,到哪里都站得住脚。不是你尤勇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的,打到省厅,我也不怕!”   “是嘛,这是谁呀,好大的口气,不用你打到省厅,我们先来了。”   说话儿,会议室大门处,大模大样地步进一个黑脸胖子。   尤勇一见那胖子,好似婴儿等着了父母,三两步蹿上前去,眼睛先自红了:“王副厅长,您可要为我们这基层干警做主啊。”   来人是省公安厅副厅长王澹望,此人正是尤勇靠山省公安厅厅长贺遂的心腹。今次在招待所一战后,尤勇便知事不可为,迅速向贺遂做了汇报,这关键时刻,贺遂的援兵便到了。   王澹望拍拍尤勇肩膀,笑道:“卫书记,不好意思,来得唐突,打搅你们开会了,不过,你放心,我办事儿麻利,马上就走,绝不会耽误你们多久的。”   说罢,王澹望又道:“廖国友同志,请你把五金厂一案的口供、笔录等等,一并交给我吧,此案由省厅接手了,不用你廖书记操心呢。还有,哪位是薛县长?”   “我就是,怎么着,到饭口了,王副厅长要请客?”   此刻,薛向已经大致弄清了眼前的局势,卫齐名、俞定中恐怕对自己怨比天大,这二人合力,常委会上几无胜算。半空里,又杀出个王副厅长,这医患环,一层层,看样子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呀!   王澹望面皮一滞,冷笑道:“说得不错,正是要请你薛县长吃饭,不过是吃牢饭!”   说完,便冲门外喝道:“来人,带走!”   霎时间,便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大汉扑进门来!   “住手!”   出人预料的是,喊出住手的竟然是卫齐名!   “卫书记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阻挠省厅办案?”   王澹望甚是不解,据他收到的消息,卫齐名也是极不耐烦薛向,这会儿,怎么又横插一杠子。   要说这王澹望也是军人专业,一直在公安系统内浮沉,对一些政府体系的官场常识并不是很清楚。就拿眼下来说,他虽然可以要求薛向配合问案,但绝不能说“带走”、“吃牢饭”之类的。毕竟薛向是党的干部,自有党的纪检部门纪委管他,岂是他省厅说抓就抓的。   再一个,眼下正在召开常委会,你王澹望扑进来,就抓人,而且不出示任何手续,这种情况下,若是让他把人带走,卫齐名如何向上级组织交待!   是以,这会儿卫齐名心中尽管非常希望薛向这灾星被王澹望带走之后,便永不出现,却仍旧不得不站出身来,替他圆场:“王厅长误会了,省厅要办案,我自然无权过问,不过薛向是党的干部,要带他走,还请出示纪委的手令!”   王澹望面皮一红,知道自己这回的大尾巴狼装大发了,轻咳几声,掩住尴尬:“卫书记误会了,不是抓人,只是请薛县长赴省厅,配合问案!”   “噢!”   卫齐名走完了程序,便又坐了下来,从始至终,不曾看薛向一眼。   “薛县长,请吧?”   王澹望笑眯眯地道。   “去哪儿啊?王厅长莫非已经选好了馆子?那先报出名儿来,看合不合我口味儿,不合口味儿,我是不去的。”   薛向笑比九月菊花,竟比王澹望的笑脸尤胜几分。这会儿,薛老三不只摸清了常委会的局势,便是王澹望是怎么来的,他大概也有谱了。他绝不相信是尤勇在公安厅的靠山为死保一个注定难以保住的家伙,而派下王澹望来的。此刻,他脑子里最多的便是尤俊挨自己枪子儿之前,那句猖狂的话“老爸,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咱们明天就办喜事儿,把你自四九城的老朋友都请过来嘛,有他出场,我的婚礼肯定会很轰动。”   “四九城的老朋友!嘿嘿,终于弄清楚了,原来是京城有旧友闲极无聊,要陪自己玩玩儿啊!”   薛向这会儿,是真放下了心,有人玩儿过界,不讲规矩,以大压小,正好替他薛某人解了围,要拼靠山,谁怕谁呢!   王澹望并不清楚贺遂、尤勇和京城那人见面的经过,若是清楚,恐怕就不会以为薛向是什么简单人物了,毕竟值得那位出手的,就已经不简单了。   是以,这会儿,见薛向这个小小副县长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个儿耍嘴皮子,王澹望简直怒不可竭:“薛向,你少跟我嬉皮笑脸,实话告诉你,今次我受省厅之命,下到萧山县,除了接管建德五金厂一案以外,还负责接管今天上午的枪击案件,再告诉你一句,纪委那边正在走程序,你薛向身为副县长竟然夺枪伤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薛向已经懒得跟王澹望,浪费口舌了,便道:“王副厅长是吧,你要是有纪委的手令,我就跟你走,没纪委的手令,就别废话,我们这儿再召开县委常委会,是很严肃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打岔,至于你说请我回去协助调查,你也知道是请,而非命令,鉴于你长得太丑,我不想接受你的要求,出门左转就是厕所,把门带上,谢谢!”   噗嗤!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紧张严肃的时候,薛向竟然能如此俏皮言语,一众人等真不知道是要说他胆大包天,还是要骂他二百五了。不过,有一人,确是觉得这会儿的薛县长处变不惊,临危不惧,正是一等一的男子汉。   “你,你,你……”   王澹望简直快要气疯了,他简直难以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冥顽不灵的官员,想他王副厅长平时所过之处,谁不畏惧三分,像薛向这样的副处级更是连话也别想跟自己说上,可今天竟是活活地被藐视了。   然而,被藐视了又如何,王澹望这会儿确实拿薛向没办法,因为他说纪委正在走程序不过是诓言,吓唬薛向之用。只不过是恫吓薛向乖乖跟自己走,只要薛向这一落入自己掌握,什么样的罪名就都有了,到时就不愁纪委不走程序。可谁成想,这薛向竟是滚刀肉,骄狂到了令人吃惊得程度。   就在王澹望惊叹于薛向的骄狂之际,哪知道更骄狂的事儿,又发生了。   这王澹望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薛向竟站起身来,探手抓住两名当兵的,朝中一夹,夹住不知所措的王澹望,三把两把,便推出了门外,紧接着,砰的一声,关死了大门,“卫书记,俞县长,同志们,苍蝇已经赶走了,咱们接着开会!”……) 第一百七十章四个电话   哗!哗!哗!   谁也不曾想到,薛向竟是如此野蛮粗暴的就把省厅要员给推搡到了门外,要知道人家可是高了他两级啊!他怎么能怎么敢这样?难不成是见事不可为,干脆就不要命了?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很多人心疼,一时间先前齐楚激发、郑冲引爆到最高的气势,霎时间,就消散了个干净,面对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气势还有个屁用!   满室无声,卫齐名不说话;俞定中死死盯住廖国友,妄图从这位昔日的下属脸上发现一丝惶恐,只要有一丝惶恐,他俞某人不介意张开怀抱,接收他廖国友痛哭流涕的忏悔:薛向亦不言语,他就等着看齐楚、郑冲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因为整个案子谁是谁非,已经再清楚不过,而决胜的往往不是案子本身,而是人,而是权斗,正如这会儿齐楚联合尤勇、郑冲翻云覆雨,眨眼间,便能把这铁案推翻,究其原由,还不是这帮人自问掌控住了话语权,掌控住了局势。   是以,薛向不想再如何强调案子,胜者为王,败者寇,案子已经不重要了,案子的存在只不过是给薛向心中打下了个烙印罢了,烙印处,用血写了两个大字“正义”会场的气氛越见尴尬,风暴核心尤勇终于忍不住了,因为此次他若弄不倒薛向,那倒的一定是自己,身后的那人也不会再护自己。“卫书记,俞县长,我请求县委给我儿子一个公道,今天上午,众目睽睽之下,薛向抢夺我的手枪,拔枪射杀我正在和伙伴儿戏耍的儿子,请县委无论如何要膺惩薛向……”   对尤勇的无耻,齐楚都忍不住反胃了,自己儿子劫持美色。居然到他嘴里便成了戏耍,还伙伴……   尤勇一句话出,众人便宛若吞了黄莲一般苦涩。   薛向是懒得动口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动用父辈的力量来解决了,毕竟眼下人家明摆着要跟他玩儿以势压人,他又何必再苦苦支撑了,索性,稳坐钓台。既当看戏,又当观察众生相。   却说薛向端坐安然,廖国友却是心沸如煮,指着尤勇叱道:“这种话,你尤勇也说得出口,当时的景象。所见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伙伴儿?据我所知,那位女同志是港岛飞人公司的员工吧,什么时候。成了尤俊的伙伴儿,还玩儿,有拿刀子往别人脖子上划着口子玩儿得么……   廖国友和尤勇口来舌往,嘴仗打得异常激烈。与会诸人看得热闹,却无一人插言。眼见着词锋就要夹杂着生殖器了,正副班长卫齐名、俞定中却依旧视若无睹。   细说来。此刻,这两位真不是饶有兴致地看乐子,而是各自思绪万千。俞定中想的倒还简单些,无非是期待薛向、廖国友和尤勇的碰撞中,血流满面,败退下来,再寻着机会,将廖国友收束回囊中。因为这会儿。俞定中已经想明白了,廖国友”叛变“,无非是为了一个公安局长的位子,这个位子自己确实不能帮他拿到,让廖国友撞这一回墙,未尝不是好事。   而卫齐名思忖得就复杂得多,其一,他要帮着尤勇,收拾薛向,其二,还要考虑整个事件控制在哪个度合适,毕竟整件事闹大了,尤勇未必占得着上风,可眼下最恼人的是,事情已经有闹大的迹象——省公安厅介入,其三,他不愿彻底将薛向打垮,毕竟县里的烂摊子,眼看就要被薛向收拾出个模样了,这时,自伤臂膀,尤为不智,再一个,他也不愿尤氏父子在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后,还能安然渡过,不伤寸缕,那样势必让尤勇更加无法无天。   是以,卫齐名十分苦恼,他最希望整个事件,以薛向认输,尤勇道歉来作为终结,可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不如意事常八九。   这不,他正瞪直了眼睛,思忖着破局之法,大门忽然被打开了,撞进来的是俞定中秘书何麟,县委办副主任常坤。   “县长,丁专员电话,让您马上接听!”   何麟微微欠了欠身子,脸上满是红光,显然能接到地区大佬的电话,让他极是兴奋。   何麟话音方落,众人齐齐大惊,虽然何麟方才未点出姓名,可这会儿,谁都知道丁专员指的是花原地区正印专员丁龙。俞定中更是兴奋地冲起身子,双手不住搓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幸好他还记得现下正在召开常委会,没有一个激动,直接冲出门去。   俞定中方要向同样面露惊容的卫齐名请假,常坤紧接着说话了:“卫书记,省委张副书记电话,着您马上给回过去!”   哗!   满场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心里直是暗叫: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小萧山县怎么忽然惹来这许多大佬!   俞定中和卫齐名对视一眼,眼神里皆是疑惑,好在省委副书记、地区专员,谁都怠慢不得,卫齐名打个招呼,二人便相继奔出门外。   五分钟后,卫齐名、俞定中一前一后又步进门来,二人同样对视一眼,竟然笑了!   “行啦,听了半天,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我都搞糊涂了,不过,有一点是搞清楚了,那就是尤勇同志和薛向同志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错误,因为尤勇同志级别较低,就由县里批评教育,薛向同志级别稍高,就跟王副厅长走一趟吧,一来,是配合省公安厅调查案情,二来,也展现下咱们萧山县干部的素质,哪有省里来人都不好使的?去吧,问题说清楚了,自然就回来了。”   此刻,卫齐名意气风发,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犹豫难决,显然方才的那位张副书记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卫齐名说完,俞定中眼睛一亮,乐呵呵地道:“就是,我看薛向同志对王副厅长的态度就有问题,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不是干部,而是土匪了呢,薛县长跟着走一趟,正好刷新印象嘛!”   说罢,眼神若有若无地扫了下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的廖国友,心中真是快意非常。   两个永远对立的家伙,各自再接了一个电话,竟莫名奇妙的意见一致了,若说那两个电话没有猫腻,便是鬼也不行,薛向同样不信!   原本,薛向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京里的哪位出招了,毕竟只出动了省厅一级,阵势太小,他有些不确定,这会儿,省委书记,地区专员都先后登场了,他算是彻底定了心,只不过到底是谁在跟自己玩儿这低级把戏,时剑飞?江朝天?吴公子?薛向依旧定不下坐标!   薛向这厢愁眉紧锁,一众人等视线全落在他身上,除了已经瘫软在座的廖国友外,一众眼神除了嘲讽,更多的则是可怜!   显然没有人相信在面对省委副书记、地区专员双重进攻之下,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能抗得住,即便是京城来的京大高材生,也不行!   卫齐名、俞定中相继表态,则注定了薛向必须跟王副厅长走一趟,因为这是县委要求他去配合调查案情,而非逮捕、传唤,用不着上级组织许可,更用不着纪委手令。   既然无法逃避,薛向也懒得再避,何况到省一级了,更方便自己那一排靠山发力。   不就是要做过一场么,那就来吧!我薛某人已经忍了很久了!   薛向霍然起身,冷冷扫一眼全场,转身就要步出门去,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来人竟又是何麟和常坤,只不过这回进门的方式更加直接、粗暴。   “县……县长,省委邓……邓书记电话,您快去接吧,好像邓书记说打不通卫书记电话,才打开您的,听口气,心情很差!”   何麟哆哆嗦嗦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全,显然接一回辽东省一号的电话,已经让他耗尽了心神,更何况还是一位正生着气的正印省委书记。   哗!   卫齐名、俞定中相顾无言,全傻了眼,尤其是卫齐名简直愤怒得快要拿脑袋撞墙了,心里叫起了撞天屈:哪个王八蛋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打电话,害得千年一次的邓书记的电话都进不来!   俞定中则是浑身激动得不停颤抖,尽管这次是截的卫齐名的和,可他压根儿就不打算请卫齐名去自家办公室接听,如此天降良机,万年也难遇啊,即便是省委一号在生气,那也是生他卫齐名的气啊!   俞定中推开椅子,便要冲出门去,哪知道就在此时,反应永远慢一拍的常坤也开腔了:“卫书记,快,快,快,国务院彭……彭副总理电话,要你马上接听,十万火……”   一个“急”字没出口,嗖的一下,卫齐名便蹿出门去,紧接着,又嗖的一下,俞定中也没影儿了,留下了满屋子面面相觑的常委们,不知所措。   继而,所有的视线,又回到了薛向身上,这会儿,一众眼神中,再没了嘲讽,全剩了可怜。因为按照前次接电话的结果看,薛向遭灾已成定局,只不过遭遇灾难的级别,已经从台风变作了飓风! 第一百七十一章中央和省委都不爽了   时间,倒回一个半小时以前;地点,南海紫日阁。   说起这南海紫日阁,原本是明武宗朱厚照跑马射箭之地,清朝康熙帝时,便成了检阅武进士的骑射之地,及至乾隆年间,因着乾隆所谓十全武功,才得彻底重修、兴盛,建国后,受先总理指示,便成为接待重要外宾来访之地,此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日。   这天,紫日阁内,鲜花着锦,翠竹欲滴,国务院副总理彭光亚、京城市市委副书记、市长程通一行在此,热情地接见了港岛商会的代表们。   按理说,一群商人是不值得享受紫日阁接待的待遇的,更不配由彭副总理亲自接待,彭副总理应该也没这么清闲!可实际问题是,彭副总理不出面已经不行了。   原来,港岛商会本来是应程市长之邀,来京城考察的。众所周知,程市长是名著的挺进派,对招商引资素来极有兴趣。而此次赴京的商会代表团,规格也极高,港岛几大著名家族都有遣人到来,若是这一单子拉成了,那恐怕就是天量资金涌入,该是多大的政绩!   程市长热情如火,原本各项谈判也进行得极为顺利,可到最后关头,一众港商却不肯签约,又开始提税收、土地、财产安全等福利和保障,弄得程市长是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好在市委接待办的同志得力,竟调查出此次港岛商会代表团的一位副团长。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连家都安在京城。这下,程市长彻底来劲儿了,又是托关系,又是拉门子,终于请来了那位据说身家在一众港商之间也是抗鼎人物的柳董事长!   熟料人家柳董事长不仅生得美绝人寰,谈生意的手段也是极其高明,口口声声不忘家乡人、父老情,也同意代为说项,可就是没个准信儿。而后。市委收到柳董事长的一百万港币的捐款后,就再寻不着人了,叫程市长好生着恼。   那柳董事长一去,一众港岛商人似乎变本加厉,越发认为市委给予条件太低,要求特殊待遇。这程市长招商实在心切,更何况,若此次谈判成功。涌进京城的天量资金,几乎能赶上京城年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由不得程市长不挠心。由于许多条件、保证,已经超出了程市长的权限,无奈只得上报国务院主管经济建设的彭副总理。   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召见。彭副总理的气象果然不是程市长可以。会谈一开始,雍容大气的彭副总理便控制住了局面,谈笑自若,热情可亲,会议进行得极为顺畅。一帮港岛商人似乎也为彭副总理的气度所折。原先索要的过份条件,干脆就不提了,眼见着,双方就要达成协议了。   港岛商会此次带队的包团长随从,忽然奔进会场,附包团长耳边低语几句。包团长瞬间变色,竟起身向彭副总理抱拳告辞,包团长这一走,一众代表自然撤了干净,弄得彭副总理和程市长面面相觑。   未几,便有京城市委接待办的人来报,说包团长一众港商正在联系回程飞机,看样子是准备走人了!   哗!   霎时间。程市长就傻眼了,真正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好在彭副总理冷静睿智,片刻就想通了,问题一定出在那位包团长的的随从身上,而关键就在他和包团长说了什么。   想通此节,彭副总理便发布了命令,要国务院办公厅尽快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国家机器运转开来,要查清这点小事,哪里还有不快的。   消息传来,竟是代表团的一位柳姓副团长在辽东省投资其间,竟遭遇了歹徒绑架割喉,包团长极为愤怒,港岛商会一致认定大陆投资环境恶劣,连基本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弄清了因由,彭副总理霎时就冷了脸,更有怒不可竭的程市长大骂“胡闹台“之余,又赶紧向彭副总理报告柳董事长的情况,不仅介绍了柳董事长的身份和身家,还将身世和捐赠百万绝现金的事儿也做了简介。   当时,彭副总理就瞪了眼睛,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柳董事长就是盛世中华的当家人,就是三家国宝神器的拥有者,如此人物,竟在大陆遭遇如此厄运,不仅对大陆的招商引资带来灾难性后果,更可怕的是三件国宝回归只怕是无期了……   彭副总理一怒沧海寒,一个电话挂到辽东省委办公厅,点名找省委书记邓永加同志,结果邓书记人不在,白省长代为挨了骂,骂完白省长,彭副总理犹不放心,直接翻出保密电话,一家伙直接挂到了萧山县县委书记卫齐名办公室。   卫齐名的电话刚被留守的县委办副主任常坤接通,到得消息火急火燎赶回的邓书记也拼命地要卫齐名办公室的保密电话,结果,怎么打都占线,怒火中烧的邓书记一把把电话拍飞,喘了几口粗气,就叫秘书要起了俞定中电话。   这才有了何麟和常坤二度奔回常委会会议室,报告了邓书记和彭副总理来电之事。   却说尽管卫齐名和俞定中皆弄不清楚为何会惊动了省委一号和国府二号,可均猜想与先前的电话大有关联,而先前的丁专员和张副书记都分明夸赞了俞定中和卫齐名的工作,并做了相应暗示,显然这会儿的来电,一定也是和这次五金厂的冲突有关,要不然小小萧山县哪里有资格惊动省委书记和副总理这种神祗级别的人物。   二人各自怀着揣测,调整着呼吸,组织着语言,飞快地奔回了各自的办公室,几乎同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喂,是彭总理么?您好!我是卫齐名,请指示!”   “尊敬的邓书记,我是俞定中,请您训示!”   二人一般的颤抖着声音,一般地弯了腰,便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般。   而两人没想到的是,预想的谆谆训导未至,而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卫齐名同志,你们萧山县是什么地方,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我看土匪窝子也不如,你是怎么治理的!港岛来的那么重要的客人,还是家乡的大慈善家,不远千里的给你们萧山县这个全国有名的破落户搞投资,送帮助,你们是怎样对待人家的,拿刀!割喉!我看你都无法无天了,你闭嘴,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解释,我要你以最大的诚意挽回柳董事长对政府的信任,必须全心全意,认认真真的给人家赔礼道歉,对那些犯罪分子,一个也不准漏网,全部抓起来,等候国办来员处理!马上去办!”   “俞定中,卫齐名呢,卫齐名人呢,你们,你们,你们萧山县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你,你,我不跟你废话了,两点指示,第一,必须保护好港岛客人的安全,从身体上到心理上,都必须让人家满意、顺气,第二,你们萧山县的坏分子,马上给老子统统的,全部的捉起来,省委马上下来!”   啪的两声,邓书记和彭副总理同时挂了电话,卫齐名和俞定中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就挨了这九天神雷,差点儿没被轰傻!   这二位实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上面的政策,一会儿一变,一会儿说收拾姓薛的,一会儿又说必须保护港岛客人,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再次在过道口见面时,卫齐名和俞定中都发现了对方脸上,那无论如何也遮掩不掉的晦气。   “卫书记,省委有指示……”   “俞县长,中央命令我们……”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话至此处,二人哪里还不明白收到的电话,是为了同一件事儿,是一件让上级,不,让中央,省委极其恼火的事儿。   二人都想不通到底谁惹着了中央,可眼下,不弄清楚显然是不行的,毕竟中央和省委都说要派员下来,若是到时连罪魁祸首都没控制起来,或者抓错了,这个官儿算是真当到头了。   当下,二人摒弃前嫌,互通有无,皆将各自收到的指示,快速复述了一遍,两厢一印证,立时知道问题出在了谁的身上,罪魁祸首正是尤勇尤局长啊!而那重要客人,显然就是那位被尤俊劫持的女同志!至于这位飞人公司的小小职员如何成了中央的重要客人,二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下去了。   不过,这会儿也没功夫猜了,弄清楚了中央和省里要收拾谁,二人哪里还敢耽搁,齐齐推门,便撞了进去!   “卫书记,俞县长,嘿嘿,中央来指示了吧,我就说嘛,像薛向这种罪大恶极,目无法纪的官员,早该被清除出我们的革命队伍了,嘿嘿……“尤勇实在是太得意了,这回谁都见识到老子尤某人的能量了吧,也不看看老子背后靠的谁,一声令下,别说省里,就是中央也得给三分面子!   卫齐名瞪了尤勇一眼,再不说话,返回座位,招过何文远低语几句,何文远面色急变,满眼怀疑,卫齐名狠狠一瞪眼,何文远再不敢耽搁,立时奔出门去,片刻折回,折回时,身后多了四名纪委工作人员。”卫书记,准备好了!”   何文远沉声道。   “抓起来!”   卫齐名一声令下,四名壮汉立时如狼似虎地朝尤勇扑去,眨眼间,就将毫无准备的尤勇铐了个结实! 第一百七十二章正位公安局长   眨眼间,乾坤倒转,阴阳逆乱,一众常委宛若看了一幕最不可思议的滑稽戏,他们可是清楚的记得早在十来分钟前,卫书记和俞县长可是难得得摈弃前嫌,意见一致,剑指薛向。怎么忽然间,这二位又掉转剑锋,狠狠朝尤勇刺了过去,尤勇甚至来不及喊疼,就被一剑,不,两剑封侯了!   尤勇就这样被带了出去,就这样和一众常委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次见面。   所有的常委们怔怔地看了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便把视线死死地钉在薛向身上,便是连尤勇何时被带出去的,也无人关心。这会儿,要说薛向背后没人,没有在背后暗自发力,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信的。要是姓薛的不是胸有成竹,怎么敢那么对王澹望,怎么敢在省委张副书记和地区丁专员同时来电之后,面对卫齐名和俞定中的夹攻,还如此悠哉悠哉,宛若没事儿人一般。   这会儿,薛向给众人的感觉,真个是有些高深莫测了,反手间,连省委和中央都被他请动了,这种诡异而强大的能量实在让人不敢直视!   一众常委,包括卫齐名和俞定中,俱是心潮起伏,将满腔心思全放在薛向身上。   而薛老三本人却同样是一头雾水,因为他自个儿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发力,对方那势若江河的攻击,就被摆平了!要说薛老三有恃无恐是真的,毕竟他自问正义和证据都在自己这边。对方要斗后台,他薛某人又有何惧。可关键是,这会儿,他薛某人还未来得及惊动自己那一排后台,对方就被撂倒了。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对方是被轰轰烈烈地撂倒地,你看。彭副总理、邓书记都亲自出场了!   这像是自家那些最爱玩袖里乾坤,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后台们的手段么?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忽然,薛老三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毕竟那么多双或凝或瞟或扫的眼神儿太让人难受了。   “咳咳……卫书记,我想问一下,尤勇同志到底犯了什么错误。相信大部分同志和我一样,都很好奇!”   薛向终于挑了个最佳话题,转移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卫齐名瞥了薛向一眼,说道:“是应该向同志们做个交待,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向薛向同志道个歉,先前,偏听偏信了尤勇的话,差点儿就冤枉了好同志!”   卫齐名如此态度。倒不是见风头变了,要去捧薛向的臭脚,而是此前,他为了挺尤勇,压了薛向。这会儿,既然尤勇倒了,那一直和尤勇做不懈斗争的薛向自然是好同志,他卫齐名自然要表这个态。   却说卫齐名道完歉,又道:“逮捕尤勇是中央和省委下的指示,同志们呐。没想到尤勇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他儿子尤俊劫持港岛来的投资商下属员工,拿刀割人家喉咙不说,还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什么和伙伴儿玩耍儿,这种无耻之尤的话,不知道尤勇是怎么说出口的!行了,不提这扫兴的事儿了,总之,中央现在正在大力招商引资,咱们萧山县境内出的这档子事儿影响很不好,中央和省里会下来督导组,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做好工作,咱们可是再出不得乱子了!”   卫齐名前半句话,不过是重复廖国友驳斥尤勇时说的那番话,当时,廖国友骂尤勇“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不见他卫书记附和,这会儿,痛打落水狗时,竟然又大模大样摆了出来。   不过这会儿,众人倒没谁有心思品位卫书记的厚黑功力,大部分心神都落到后半句话上,尤其是那句中央和省委要下来督导组,这在萧山县数十年的政治生活中,可是从未有过的呀!   所有人的心思霎时间,都飞到如何接待上去了,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地和省委、中央要员直接接触的机会,谁敢说若是一个接待得力,就不能搭上上层关系,从此飞黄腾达?   满座人大多数心思都被这个惊人的消息所吸引,独独薛老三一腔心思全飞到柳莺儿那儿去了。   你道怎的?原来这会儿薛老三才融汇因果,贯通原由,明白了整场事件的前因后果,尤其是弄清楚了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翻盘的,原来全是自己给小妮子下安眠药时那个电话的缘故啊!   这会儿,薛向全想起了,从卫齐名一说破坏中央招商引资,他便想到了从小妮子口中听来的“京城市委正在和港商代表团谈判”也明白了小妮子接电话时,为什么忽然转过头来,问的那句“薛向,你这次是不是麻烦大了”更知道了接完电话,小妮子喝掉明知是加了料的白水,盖上被子,还拍拍自己手掌说了句“你去吧,没事儿的!”   “原来这都是莺儿替我做的呀!”   想明白原由后,薛向心中满满的全是感动!   都说人生得一知己,斯世当以同怀是之!更何况,自己得到的还是一位红颜知己,真该感谢上天,垂怜眷顾!   “同志们,既然没事儿了,我看就散会吧,大家抓紧处理自己部门的琐事,一定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到接待工作上来……”   今天,可以说是卫齐名生平最刺激的一天,这个常委会也开得邪乎异常,连省委书记和副总理都惊动了,他实在不敢想象再开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干脆还是果断闪人为妙。   哪知道就在卫齐名叫停会议之际,薛老三又插话了:“卫书记,现在散会怕是不妥吧,还有重要的事儿没处理了,就算五金厂的案子由省里或者中央接手,可尤局长这一去,公安局就群龙无首了呀,而现下咱们县又是接待工作第一,这接待工作最重安全,公安局没有强力人物领导,我怕会出大乱子,我推荐廖书记兼任公安局长一职!”   谁也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薛向竟还有争权夺利之心,这得长一颗多大的心啊!